……总归来说,任老太现下说这般话,我丝毫不觉半分暖意,倒从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被蛇盯上的奇妙错觉。
多活了三十年,这看事的本事我还真修炼得炉火纯青,只听见任老太爽朗一笑,和方才那盛怒的模样相差甚远,就冲着坐得稍远的舒媛和白君瑞一笑,招手说:“怎么这般生分,这些年来就君瑞和老太婆说得上话,过来坐这儿——舒媛,也来妳祺日哥哥身边坐。”
我的心情顿时由惆怅转为无限凄凉,颇有一股风中凌乱之感。
我旁边的位置原来就坐着王筝,其实在自家餐桌上,辈份什么的也不太讲究。王筝旁边就坐着一个远房表哥,名字我却是忘了,只瞧那远房表哥赶紧站了起来让出自己的位子——估摸他以为王筝的位置让给了舒媛,那么王筝便也会往他那位置后挪。
舒媛立在身侧,脸蛋红彤彤的,轻轻叫了一声“王哥哥……”
王筝会意地站了起来,却是走到旁边原来那远房表哥让出的位置,绅士十足地把椅子拉开,略微弯下腰请女士入座。舒媛也不介意,横竖都是坐在她王哥哥身边,哪个位置都是一样。她的嘴角盈盈一扬,眼中带有憧憬地看了王筝一眼,王筝亦是回以一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两人两两相望之间,总有一股刺眼火光,噼啪作响,脑中顿时闪过以畜生为开头的三个字……
咳,任君自由想象。
白君瑞在我对头落座。这会儿,我原来悬吊在半空中的心顿时降下不少,要是一顿饭对着那衰人吃,估计舌头也尝不出味道,之后还得去收鬼压惊。这样一想,我顿时觉得白君瑞这年轻后生面目看去实在和蔼可亲,继而对他友好一笑。
白君瑞也是颔首微笑,原来有些煞气的脸蛋更添了几分俊逸——说起来,这笑容看着还觉得挺熟悉。
任老太也是好中餐的主儿,这次又是家宴,尽是自己人,没人会去讲究那些撑门面的礼仪,也还吃得轻松。
席间,任老太和一些叔伯谈笑说事,话语间偶有提及任氏的事情,隐隐之间,竟让人觉得任老太退休几年之后,又想再着手管理公司的事务,王筝也会加上一两句,都是一语道中要点,任老太笑得合不拢嘴,直说筝筝越发懂事了,夸赞什么的一直挂在嘴边。
一直到白君瑞突然夹了块鹅肉到我的盘里,我才猛地抬起头,他看过去还挺自然,像是做惯了一样,只笑着说:“别只顾着吃菜,鹅肉营养高,你喜欢的就多吃点。”
王筝看了我一眼,也说:“祺日喜欢吃鹅肉?我怎么不知道。”
白君瑞挑了挑眉,王筝回头看着我,笑说:“你真认识白少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没听你说过。”
我差点呛着,赶紧打圆场:“呃,可能是我两只眼睛都盯着那烧鹅看,白少爷才会看出来的吧……呐,这鱼新鲜,你尝尝——”我把鱼肉跳了刺,夹到王筝盘里,王筝脸上的笑容才有了暖意。
一顿饭下来,还算是处得愉快,倒是王筝和舒媛很快相熟起来,饭后舒媛还拉着王筝说话,不时传出欢乐的笑声。白君瑞和任老太还有几个叔伯不知在谈些什么,我却是清闲起来。
等到夜深的时候,人也走得差不多。白君瑞和舒媛原来安排了车回酒店,任老太这时候却难得古道热肠起来,硬是拉着白君瑞等人留下一夜,只说:“我们这里客房多得是,这大半夜的就留下来,明早还能带你去园子瞧瞧,让老太婆尽尽地主之谊。”
白君瑞推脱了几句,却看了我一眼,似是调笑般地说了一句:“那小少爷愿不愿意我留下来?”
这话题怎么绕到我身上?我赶紧点头,陪笑说:“我带你上楼,这屋子就几个人住,房间你每小时换一间都不嫌麻烦。”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舒媛刚在外头送着王筝,一回来听见自家表哥说要留下过夜,欢喜地拍着手说:“真好,王哥哥说明天早上要先来这儿,要是住这儿的话,明天早上就能看见王哥哥了。”
“看这丫头,羞不羞。”白君瑞摇了摇头,“平常学的那些学哪儿去了。”
舒媛立马静了下来,嗔道:“表哥你就会说我,王哥哥比你好太多了。”
我笑了笑,顺着任老太的意思亲自带人上楼。白君瑞看去落落大方,也不像舒媛一般四处张望,到了二楼分叉的时候,他却往西厢走去。我忙出声说:“你走错了,往这边。”
他神色一顿,回头笑了笑,也不尴尬,说:“客房不是在那儿的么?”
“哦,是往这儿,这里的路有些乱。”以后倒是改成那方向——这句话我当然没说出口。
等安顿好了白君瑞和舒媛,我很是疲惫地下楼,这楼层的灯火还是旧式暗黄的灯光,我眼神不好,精神也不济,没注意来人,正好和景叔迎面撞上。
景叔盘里的东西都倒落在地,一碗粥全洒在地上,我也是一慌,急忙弯下身帮他的忙。“小少爷,不碍事。”景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恭敬而疏远。“这里我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