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墨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将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殿下的意思,请太子殿下纡尊替这冯唯打通司礼监?”
案前的少年手中一顿,然后转过身来,颇有一种朽木不可雕的意味。
“此刻我手中若是有扇子,少不了再敲醒你一次。”
檀墨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般抬头道:“殿下的意思,这是要请李老祖宗出山?”
少年不置可否的回过身去,继续手中的事情。
檀墨咧嘴一笑,登时领悟了。
李老祖宗原是先帝身边的总管监李适,掌管了半辈子的司礼监,因着深得帝意,为人又谦和谨慎,宫中的太监宫女,包括朝堂二三品的高官都在私底下尊其一声“李老祖宗”。
而在当今建恒帝还未坐上太子之位,只是一个不得圣心的皇子时,便多受李适的照拂,即便在先帝前,李适也极能挑时机的替当时的建恒帝说话。(注:主要是李适会看人,所以明里暗里没少帮助建恒帝,这应该也算奇货可居吧。)
因此即便建恒帝登基,也欲将李适留在宫中,以极富庶的封地做以后半辈子的奉养。
然而李适感念建恒帝恩情,却只说自己年老,想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安享余生。(注:功成身退才是保全自己的聪明人。)
建恒帝见李适坚决,终究答应了,却是亲自安排回乡的人马,护送李适回乡。
在大兴,能将内侍这一职坐到李适这般,也算是衣锦还乡,荣耀一生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李适这一辈子虽让建恒帝承了情,却又承了太子萧稷的情。
只要萧稷肯修书一封,李适自然肯帮,而只要李适出手,自然能在众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冯唯送进司礼监去。
虽然老话说,人走茶凉。
这句话终究得分人,放在旁人身上就罢了,若是放在李适这般聪明人身上,即便他离了大兴皇宫,仍旧有说话的资格与能力。
好在,这样厉害的人站在他东宫这边,而不是他们的对手处。
萧译将最后一笔写下,从容地将玉毫搁在笔架之上,看着习字的眸光,渐渐氤氲着深意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皮影
到了腊月十五这一日,顾砚龄的生辰如期而至。原本按着京中贵女的习惯,多半是要宴请圈内或亲密,或泛泛而交的女儿家入府。
但眼看着除夕将近,各家自有各家忙的,而最重要的,莫过于前段日子,定国公府的二太太刚没了,而二老爷又坏了一双腿,于情于理,这生辰宴也是不宜大摆的。
顾砚龄性子原本好静,因此当傅老太太领了顾正德的意思前来说时,顾砚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了,原本还有些抹不开面的傅老太太见少女如此利落,自然也欣然的松了口气,说到底,这一年的许多事,她亏欠了这个孙女儿不少。
当顾正德听闻此事,虽未说什么,眸中还是化开了几分赞扬。
而这生辰宴虽未宴请他人,只自家关起门来闹一闹,无论是与顾砚龄交好的,抑或是与顾家,谢家交好的,还是提前送来了顾砚龄的生辰礼,谢氏直接让人都抬去了琉璃院,入了顾砚龄的库房中,醅碧将礼单整理出来,竟也是不少的好东西。
到了生辰宴一早,天还未亮,顾砚龄便被醅碧唤醒沐浴,换上了交领琵琶袖的秋香色短袄,短袄乃是鲁绣的红绫地绣五彩穿雀花纹,以红色暗花绫为底,以数十种颜色的衣线及捻金银线绣织,色泽娇而不艳,再配以红色暗花绸堆绫盘金绣边饰芙蓉褶的马面裙,衬得少女娇容皙丽,好似一颗泛着莹莹冷光的夜明珠,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绘夫人为顾砚龄轻巧挽了百花分肖髻,发间带着一套精致而又小巧的银鎏金镶玛瑙的头面,耳边缀着一对蜜蜡福字耳坠,再从妆台上取出一个青花釉里红瓜果纹胭脂盒,轻柔的淡开胭脂,小心地扑在少女脸颊上,以金色蝶翅而作的梅花钿饰于少女眉间,使得少女原本略显清冷的容颜顿时生动活泼了许多。
待顾砚龄去了宁德院,各房的人俱齐,一一再受了长辈姊妹们的礼,这才正式开席,因着席面上都是自家人,所以并没有将男女席分开来。
顾砚龄随着嫡出的顾砚朝和顾砚澜与傅老太太这一桌坐着,庶女们自然是与各位姨娘一同入座。原本按着礼,姨娘当站在一旁陪侍各位姑娘,但因着谢氏与傅老太太略提了几句,到底是喜庆日子,傅老太太也就同意了几个姨娘入座。
各位姨娘自然是暗里欣然地承了谢氏的情。
顾砚龄眼看着坐在其间的三月,眸光落在她那笑靥温柔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的一浮,的确,是个能耐的女子。
似乎是感应到了,三月微微偏首恰好对上顾砚龄似有若无的眸光,随即恭谨而又礼貌地微微颔首一笑,顾砚龄自然是回之一笑。
自打三月生下了三房第一个儿子,便一跃从一个无名无分的丫头升成了姨娘。原本还膈应的傅老太太面对这样一个健康的孙子,到底是放下了芥蒂,而三月如前世一般,极会做人,因而莫说三房,便是整个定国公府的下人无不对其夸赞,甚至上升到了尊敬的地步。
有的人,是靠着地位服众;有的人,却是能靠着自身的为人处事服众。
三月,明显便是后者。
如今三房送走了秦氏,这三房的一切事务渐渐地便转到了三月这个新晋姨娘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