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暮色下,翁婿二人踏着晚霞而归,气氛正是和谐而亲近时,却是陡然被一个突兀的身影而打破,只见那一路狂奔而来的小厮老远看到了崔文程的身影,几乎是激动的泣然上前,还未等崔文程反应过来,便“嘭”的一声扑跪在了地上,下一刻双手死死伏于地,将头埋在其中,隐隐中还能听到其难掩的哽咽。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崔文程与谢昀被眼前这一幕也是惊得定在了原地,只见那小厮后背的衣衫已然汗湿了大半,头发松散下,竟是能滴下一颗又一颗的汗水来。
崔文程几乎是心里一个“咯噔”,双拳不由自主地紧握起来,看着眼前颤抖的连话都快说不清楚的小厮,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而凝重,却还是努力抑制住自己渐渐悬起的心,使得自己平稳的沉声问道:“怎么了?”
听得崔文程粗重而又低沉的问话声,那小厮不由双肩一抖,那一刻,几乎是再也无法忍住,当即脸色灰败,万死难辞其疚般,死死趴在地上泣然道:“老爷,是小的们无能,今日护送夫人从悟真观回城时,夫人的车马因意外受了惊”
听到事关发妻袁氏时,崔文程不由地绷住了身子,后背犹如一张被紧紧拉起的弓弦一般挣着,全身噙着凛冽的气息,一双逼人的眸子几乎是定定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谁知那小厮却是害怕般,竟是颤抖着不敢说下去,一旁的谢昀渐渐察觉出事情的异样来,不由也皱了皱眉,就在此时,看似严厉却从未呵责过下人的崔文程竟是再也控制不住,当即弯下腰怒声喝道:“夫人怎么了!”
那小厮被崔文程惊得身子瘫软在地,几乎是想也未想,便脱口泣道:“夫人,夫人的车马坠下了山崖,小的们”
听到这里,便是一旁的谢昀也不由脸色一怔,不敢置信地看了过去,而一听到“坠崖”二字,崔文程便觉得仿佛轰然间,一个晴天霹雳直直朝着他的头顶劈了下来,没有任何征兆,更不曾给他半点思考的时间。
“岳父大人”
看到崔文程微微虚晃的步子,谢昀当即上前去扶,可此时的崔文程已然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只觉得脑中,耳边是一阵又一阵急促到让人几近发疯的“嗡嗡声”。
勉强间,他探到了谢昀扶过来的手,顿时身形一震,仿佛溺水之人陡然抱得一树浮木般,当即死死攥住,手中力道越来越大,却是恍然间发现,自己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而那双能拉满弓的手,能横跨马上的腿都已经变得麻木冰冷,不能自己。
“夫人,夫人”
崔文程目光渐渐变得飘忽,涣散,嘴唇翕合间,只能喃喃出声,想着与袁氏少年时便携手而行,夫妻二人风雨中陪伴至今,却是骤然听得这样的噩耗,当即便觉得一股急促而灼热的气息横冲直撞的从五脏六腑朝上涌,下一刻,便再也受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岳父大人!”
一旁的谢昀脸色一变,连忙紧紧扶住崔文程,在后背处替其顺气,而下一刻,崔文程便死命地攥住谢昀的手,极力抑制住咳嗽的冲动,一张脸涨得通红,瞳孔更是布满了可怕的血丝。
“快,快去京畿防,请京畿防的人火速赶去救人!”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厮却不知究竟是被累的,还是被吓的,竟是抖索着再也起不来身子,谢昀见此心下一紧,当即向那小厮道:“你在此照顾。”
说完谢昀便转头向急火攻心的崔文程道:“岳父大人,我这就去京畿防,您万要保重身子。”
话音一落,谢昀再不多言,当即朝外疾步跑去,出了府衙,便利落地翻身上马,直直朝京畿防的方向去。
昏黄的晚霞只剩下最后一点淡淡的痕迹尚还留在天际,暮色渐渐垂下,寂静的京郊此刻已然如落下重重帷幕般,渐渐陷入阴影中,没有丝毫炊烟人息,只有几只归巢的山雀低哑啼鸣,扑棱着翅膀,发出细微而突兀的声音。
就在此时,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重叠在一起,仿如汹涌而来的潮水般动地而来,几乎震荡着整个山林,当即惊起了一山的鸟雀,只见密密麻麻的飞鸟慌乱的拍打着翅膀,从林中一拥而起,随即朝远处飞去。
而这一切并没有使得那一队疾驰的人马放缓步子,相反,几乎每一匹马都如闪电般在转弯处飞跃而起,马蹄踏起的那一刻,溅起了无数的泥点,再踏下时,便只看到扬起的灰尘,弥漫在整个山林中,竟是连天的颜色都看不清了。
直至到了袁氏坠车的山谷处,当先的那匹马当即被马上的人猛拉缰绳,只听得宝马嘶鸣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马上的人顿时翻身下马,因着太过急促,竟是一个趔趄,却还未等人上来扶,便又喘息粗重而低沉地朝那山崖之上奔去。
等候在那儿的婢女一看到崔文程狼狈而萧瑟的身影,当即悲从中来,哭着伏地道:“老爷,夫人”
崔文程身子僵硬在那儿,脸色灰败而铁青,到了山崖之上,感受到那呼啸而起的风几乎要将他向后推一般,他紧紧的攥住拳头,一步一步朝前走,到了悬崖边沿,垂眸看下去,除了死寂的山林,和那破碎不堪的马车,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人呢”
恍然间,留在原地的婢女仿佛听到了一个苍凉而无力的声音,抬头间看到神情可怖的崔文程,当即颤抖的泣道:“郑夫人带着所有人都寻着路去寻夫人了,只留了奴婢在此等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