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资产阶级革命家,保密局天津站站长吴敬中前辈,曾教导我们说:“时间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你都长皱纹了,就跟我这前列腺经常造反一样啊。”李小建还没有老到长皱纹,青青的前列腺也没有造反,因此上这句话只有时间像野驴这一点,是正确的,是不容置疑的,是唯物唯心的。
时间过去了多久,青青清楚地很,只是这时间在印象中的快慢,却有着天壤之别。跟李小建在一起的时间,是煎熬的,是缓慢的,是濒死的。跟李小建不在一起的时间,是更无趣的,更迟滞的,更慢慢死去的。
他们又回到了公司,李小建毫不在乎,淑君香尽锦滨也很放松,只有青青一个人慌张得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然还是那句话,什么东西也抵挡不了时间的侵蚀,没几天她就假装忘记了。反正政府说没事,老板说没事,同事说没事,打扫卫生的阿姨说没事,抱着婴儿的邻居说没事,四处乱跑的孩子说没事,连在楼道里偷偷撒尿的小狗都说旺旺,她自然也从谏如流,相信一切都没事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唯心的力量,你认为它没事,它也许就真的不会发生什么了,正如老板说过的那个故事,只要你信了,信到底,它就会如你所愿,即便哪天你选择不信,那也不行,它们会逼着你信。
庆圆的咖啡馆已经开业了,他们不需要怎么装修,只是做些点缀就可以了,看样子庆圆对这个咖啡馆的现状不是很满意,她也说离着她心目中的期望值很远很远,但总归是开起来了。店开起来了就有钱赚,青青很清楚,她可是一手开起了自家的小卖铺,青青想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小自豪。
免费的咖啡肯定喝过了,坐在帆布椅上,吹着风,喝咖啡真的是个享受的事情,虽然李小建躺着的懒惰样子很讨人厌。庆圆他们招到了一个咖啡师,单看脸,年轻帅气,只是青青不喜欢他的大花臂,在她的老家,纹身通常和流氓赌棍甚至吸毒者有极大关联。他自我介绍叫小西,青青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像个女生名字,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热情相待,她也要敷衍一番。只有李小建看了他的纹身,拍桌子乱喊乱叫,表示自己啥时候也要纹一个,还让他帮忙介绍好师傅,气的青青半天不想理他。
工作和学习也在继续。她的工作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一个纯纯新人,她只能做些拿货送货的简单事务,老板说她将来可以先从采购入手,辅助锦滨,做的熟练了再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以后的路径。
学习是更重要的,青青很享受学习的乐趣,她没读过多少书,对读书人常怀着仰望的心态,自然而然觉得多知道一点知识,对生活是有好处的,尽管这些知识不是她真正喜欢,教授的老师也经常挨挨擦擦,做出些不要个脸的浪荡行径。这可是在面积不大的公司里,还有其他三个大活人呢!李小建说什么让他们背过脸去就行,还说什么作为一个合格的sensei,他有义务在各种条件下教授知识,反正都是些听得懂听不懂的无耻言语,她也记不住那许多。青青觉得淑君锦滨他俩肯定背地里偷偷笑话自己,香尽就不会,她已经多次当面笑话过了。
今天又到了学习的日子,老板说客户要几个单片机的样品,他让去市场两个档口买了不同的两种单片机,回来教给她好好看看。市场就在马路对面,老板已经带她走过好几次了,她也很快熟悉了路径,去拿货送货,在几百上千家档口里找到正确的那个。往常的流程很简单,找到-付钱-拿走-回来-入库-系统录入-找老板要钱-老板说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揍他,今天却有些不同。
这家公司档口不小,赶上别人家的3倍,老板是个大叔,和颜悦色的,据李小建说他们家是市场上做单片机的老公司了,很有实力,青青也来拿过两次货。往常都是员工接待,今天却换了老板亲自过来,笑眯眯问她有婆家没有,是不是潮汕人,青青听得心虚答得勉强。
那老板的燕国地图短得不可思议,径直亮出了终极武器,说他儿子名牌大学毕业,还没女朋友,说着就要打电话让他儿子过来柜台,青青吓得赶紧跑了,大叔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喊等一下,他儿子就过来了,青青只能庆幸还好货拿到手了。
回来之后货物上交,把这个事当笑话跟大伙说了,香尽听了大笑,说有这样的好婆家,换了她直接当场拜堂,淑君和锦滨也笑。李小建听了反应大不同,并没有若有所思,他直接站着思考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倒是铿锵有力:“这家公司在系统里标注一下,以后锦滨去拿货。”
香尽笑个不停:“老萝卜有危机感了。”
“老大那是防患于未然,不然老婆跟别人跑了。”淑君添油加醋,是个欠削的好捧哏。
锦滨却很苦闷,好不容易解脱了跑上跑下的繁重工作,他凄凄惨惨戚戚,放了首陈小春的《神啊救救我吧》自明心迹,香尽说他应该放《算你狠》。
“苏青青!进屋!上课!”
青青听他叫自己全名,不明所以,还是瞪了他一眼,跟着进了屋。李小建桌子上新添了个设备,一台高倍显微镜。不过他没有闲情逸致用来看细菌看有丝分裂,是用来看芯片的。
李小建把青青拿回来的单片机,放在显微镜的镜头下,电脑上就出现了放大后的细节图片,他感叹道:“现在都能拿电脑看了,我小时候还得凑到镜头上看。”青青没有这样的感慨,她好奇的看着屏幕上的图片,乌蒙蒙一片,既不美观也不明晰。
“你看,这个就是原装的,没有用过的。”李小建指点给她看。“你看表面它虽然有划痕,但是是不规则的,无序的。你看他的丝印(即芯片上的打字),多漂亮,多规整。你再看它的引脚,引脚上的镀锡,很漂亮,跟芯片本身的颜色和质地一样。”青青看了大点其头,其实她根本不觉得漂亮,这玩意有什么漂亮的,又不是衣服珠宝。
“你点头,其实你心里想的是这有什么漂亮的。”李小建一针见血,指出了她的虚伪。青青笑了:“这有什么漂亮的嘛,不就是个芯片。”
“你要知道芯片这种东西跟鲜花一样,需要有绿叶来衬托才会显出它的娇媚,你再看看嘛。”李小建说着,把这片拿下来,又放上去一片:“喏,这个是翻新的,看看区别吧。”
看出来了,确实不同。这片所谓的“翻新货”,芯片表面上到处是划痕,显得也脏多了,肉眼看不出来,在显微镜下区别就一目了然了。
“你看它的表面,这些划痕,都是有规律的,看到没?就像刷子刷过一样。”青青看了点头,李小建接着说:“就是清洗的时候刷出来的,原装的不可能是这种规律的划痕。还有丝印,这个丝印应该是原来的,有些芯片翻新的时候要重新打丝印,打出来的跟原装也不一样。你再看引脚,这个引脚重新镀了锡,很新很亮,跟芯片本身的老旧程度完全不一样。这个是原装的引脚,有些时候翻新的时候引脚会断,或者短一截,那样还得重新接引脚,像这种原装的引脚,供应商卖的时候还会特别说原字脚,就是原装打字原装引脚的意思。”
青青提问:“那这种翻新的还能用吗?”
“单片机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原装的使用寿命本来就比较长,这种只要过机器试下,能用就行,而且这种测试也很简单,所以单片机翻新充原装来卖的特别特别多,你刚才买的时候也看到了,价格差出三四倍来。”李小建侃侃而谈。“有些更高端,功能更复杂的就不行,上机测有时候只能测部分功能,即便测过的没问题,到了客户手里也不一定能用。”
“这些翻新的都是从哪里来的呢?怎么可以找到这么多呀?”
“你知道吗?曾经我们国家是全世界最大的电子垃圾进口国,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电子垃圾都运到咱们这儿来了。”在青青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李小建接着说:“那时候潮汕地区的陈店和贵屿专门处理这些垃圾,拿锤子砸,用强酸洗,把拆下来的旧芯片分类,然后清洗打磨,有些需要重新打字,最后编带装盘打标签,反正一条龙下来,漂亮芯片就到市场了。这些东西成本是原装货的110,甚至1100,利润可观,然后就是咱这样的贸易商,再把这些东西卖给客户呗。有些客户知道是翻新货,但是只要能用,就凑活用,成本多好啊。有些不知道,回去也是正常用,反正只要没出问题,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