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五坛年份不一,依次排下来,每年一坛,每坛都标着日期,全是8月间酿的。
沈夕恒抱着其中一坛,打开,酒香飘散,沈夕恒眼前一片模糊,为的是那年失约,也为他无法再赴约,六年,程祈的六年是他偿还不了的债。
他一直觉得他跟程祈之前有一杆天枰,六年前天枰两边砝码差不多多,程祈爱他多一公斤,他回一公斤,然后程祈会再回两公斤,在这场关系里,天枰一直偏向他,从前是,现在更是,如果说现在程祈给他的是十公斤的爱,那他能还给程祈的不足十分之一。
这六坛酒是程祈的深情,也是程祈逐渐往天枰上添加的砝码,越多,沈夕恒压力越大。
同样没睡的还有程祈。
程祈关掉家里的灯隐在黑暗里望着沈夕恒的窗户,一直等到沈夕恒的窗户暗下去,程祈打给周昶:“你说的所有症状他都有,我该怎么帮他?”
周昶还没睡,“我查过资料和过往病历,倒真的有一套适合他的治疗方案,不过祈哥,首先,你得想清楚一个问题,你得说服他主动看心理医生,这样治疗起来事半功倍。”
“好,我试试。”
跟周昶聊完,又给蒋魏然发去信息,把这天的情况大致告之,蒋魏然说明天过来,于清麦也来,让程祈先不要告诉沈夕恒,到了给他个惊喜。
隔天一早,沈夕恒早早敲响沈朝昀的门叫醒郑骆秋,郑骆秋顶着俩熊猫眼打着哈欠打开门:“哈……这么早?这才五点,天才亮。”
沈夕恒冷眼打量他:“你能把衣服穿好吗?”
“哦,你哥把我衣服扔了,没衣服穿。”
“不是说带我去看秘密?走吧。”
郑骆秋回去翻了件t恤衫套上,“对,趁程祈没在,我带你去看,等我十分钟,带上你哥,我不能让你哥离开我的视线。”
沈朝昀没好气道:“我是马上要死了还是只剩一口气?你干脆把我做成骨灰吊坠戴脖子上得了。”
“大清早的是想让我亲你?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也敢说,我说过,我当你的腿。”
“你当我的腿,不是当我的主人,不是你去哪带我去哪。”
“好了,逗你玩,你在家休息,要去的地方有点远,路不好走,我可不想折腾你,你昨晚没休息好,好好补觉”
沈夕恒手有点痒,很想揍人,想揍郑骆秋,也想揍他哥。
郑骆秋骑着辆不知道哪借来的摩托车载着沈夕恒冲向山里,这是一条沈夕恒从来没走过的路,中间问过几次这条路通向哪里,郑骆秋只回他一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经过一处寺庙,再经过一片连山,最后是成片成片的墓碑,沈夕恒迎着风问:“你要带我去墓园?”
再绕过半座山,停在墓园大门,登记后郑骆秋带着沈夕恒上山,又走了好远一段路,他们停在两个空墓碑前,郑骆秋喘着气:“这就是程祈的秘密之一,这两块墓地,是他为你和他准备的。”
在海城时,沈夕恒还跟沈朝昀商量着给买墓地,想不到程祈早帮他安排好了,他们之间的天枰再次向沈夕恒倾斜,程祈爱又多加了一块砝码,他的爱越沉,沈夕恒越害怕,害怕还不起,害怕给不了程祈他想要的。
沈夕恒喉咙涌上的尽是酸涩,哑声问:“他还有什么秘密?”
郑骆秋指指山那边露出屋顶的寺庙:“另一个秘密在那边的寺庙,还是等程祈自己告诉你吧,我只是告诉你他的秘密,当然,我可不是白来的,顺便看看这边。”
郑骆秋又带着沈夕恒绕到下面两阶台阶,指着另两块空地:“这里,是我准备的,一个以后立着我的碑,另一个是替你哥准备的,回去帮忙告诉你哥,我对他用情之深,深如海底。”
沈夕恒白了他一眼:“你留着自己跟我哥说吧。”
“那还是算了,等我快死的时候再说吧,我怕你哥。”
程祈起床收拾后来到前面外婆家,敲门,沈朝昀的声音传出来:“进。”
“早,他们呢?”
“郑骆秋一大早带我弟去看你的秘密了,程祈,你的秘密是买墓地吧?”
程祈大方点头:“对,郑骆秋也替你准备了一块地。”
沈朝昀哼嗤一声:“你们还真是有心了。”
程祈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委婉,说话直说,他直奔主题,开口便问:“夕恒有过自杀倾向吗?”
沈朝昀听得眉头皱起,“程祈你脑子没病吧?你是故意挖苦我?自杀的是我,我弟很好。”
“我没别的意思,你听过‘幸存者内疚’吗?”
程祈把他的猜测说给沈朝昀听,刚刚还满脸桀骜的沈朝昀肩膀耸下去,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听你这么说确实有点像,他学习很好,在我面前从不透露,每次我问,他都是说学不进去,学习太吃力,学校校招,他本来可以拿到一家上市公司的offer,被他拒绝,找工作只找最苦,最累,最没有前途的,每次我问,他都说他能力有限,只能这样,我也一直知道他是顾忌我,怕我羡慕,怕我想起自己心内不平衡,至于自杀,还真有过一次,他跳过海。”
外面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声,程祈快速对沈朝昀说:“今天的谈话不要让夕恒知道。”
沈朝昀冷语:“不止你一个人在乎他,他也是我弟弟,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