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春闻言不禁露出苦笑,点头道:“大帅怕是不知道前年朝廷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说出此言了。”
刘承宗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忙于军务,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前年夏天,他在黄龙山道击溃了宁夏总兵贺虎臣的部队,收降宁夏边军无算,从此兵势大盛,所遇再无强敌。
在那之后便一路西行,也没空打听朝廷的事了。
但说到底,这些人不是童生,秀才在县学是管饭的,而且他们是四川人,也不是陕北的生员。
若在陕北,朝廷给官员都快发不起工资了,但在四川,每月朝廷还会给他们发粮食。
尽管生活条件谈不上优渥,却也完全没必要像那些失去寺庙的流氓僧人一样跑过来混饭,有时候还要出去帮阿佳宰个牛、搬个茶。
他更愿意相信这帮屌人都是好色之徒。
“大前年腊月,后金破关而入,朝廷征发各镇边军,皇上深感资财不足,下了诏书,要收生员优免银,为国库增收近五十万两。”
杨万春道:“天下生员何其多,大州县五六百、小县二三百,收钱很容易……但生员就不容易找活儿了。”
刘承宗坐直了身子,向后微微靠去,抬手在扶手上轻拍两下:“你接着说。”
他就知道,在恶心天下人这件事上,他可以永远相信崇祯大帝,生员优免银,皇上圣明!
五十万两,较之上千万两的边防军饷不过杯水车薪,但足够恶心寒门士子。
确实,秀才这个身份里,有很多富裕阶层出身的人,对他们来说把朝廷本身优免的役钱补上不算什么。
但对小家小户的年轻人来说,十年寒窗苦读考个秀才,还没从你这朝廷挣了钱,一下子啥优免都没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文武官员的优免,在天启年间就没了,给朝廷增税四十余万两,只剩下生员的优免。
文武官有俸禄,不靠优免过日子,而很多生员本身就靠着这点优免过日子,现在也没了。
这让刘承宗无端想起小拉尊送他的那套十六法。
十六法不算什么进步的东西,就差白底黑字写明了,这套藏地律法就是为保障奴隶主贵族权力而存在的。
刘承宗就琢磨啊,到底在大明如今这个朝廷眼中,它的根基是什么呢?
是农民吗?不像,陕西的税到如今还没免呢。
是军人吗?也不像,否则不会欠两三年的军饷。
是官员吗?曾经刘承宗一度认为这个朝廷的根基是官员。
但如果皇帝认为官员预备军的生员,三四十万生员的忠诚还不如三四十万两银子,那他们一定不算根基。
毕竟朝廷的资金缺口可不是三四十万两银子,一年军费就已经在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那皇帝到底认为,他的朝廷根基是什么呢?
刘承宗不知道。
“我们都是平民百姓出身,在四川没有地,那边算地广人稀,自天启年间就把人头税贴进田税里纳银,这笔钱一般是佃户出。”
杨万春向刘承宗介绍了基本情况,一摆手道:“所以从去年开始,突然之间,成都府数百生员找活儿干,哪里能有这么多让他们干活的事呢?他们就来了打箭炉,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运气好了还能像我一样当个上门女婿。”
“阿佳们也愿意照顾他们,这些人没准啥时候就成了举人、进士,将来做大官,反而能成为阿佳们的依靠。”
刘承宗缓缓点头,随后小声问道:“土司们就不招揽这些秀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