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问道:“你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人?事?物?”
河伯轻叹:“不,你看见的,是七情六欲。”
当归是出生在高山门里的,也是唯一一个出生在高山门里的弟子。
她的身世颇为传奇。她爹是高山门掌门长松道人的师弟,天资聪颖,且较之长松道人道行更高深,年纪轻轻就已经顿悟,即将大成之时,终于还是没能熬过情关,拜倒在了山下一个采药姑娘的石榴裙下。两人闲云野鹤过了几年大好日子,但是一日早上,他竟然在家中凭空消失了。
当时采药姑娘的小腹已高高隆起,孩子爹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慌得六神无主,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能找高山门掌门长松道人求助。
但长松道人怎会知道远比自己道行深的师弟的行踪,只能将姑娘安置于门中,命门人给她准备平时只有上宾才能享用的佳肴,偶尔还亲自去寻些天山雪莲给她进补。
几个月下来,采药姑娘的肚子大了一大圈,人也胖了一大圈。临盆的时候是在一个深夜,去山下找人接生已经来不及了,长松道人只能亲自给她接生,最后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千金。
长松道人问姑娘,打算给女儿取个什么名字,采药姑娘说容她考虑一下。
于是她想了半日,说道:“我平生最会采的就是当归,就叫当归吧。”
其实长松道人清楚得很,叫这个名哪里是因为擅长采药,当归当归,理当归来,这是在和孩子她爹喊话呢。
那姑娘和女儿也不热络,抱得还没有长松道人多,她总是坐在门边,看着山下的位置,像是在等待什么。
长松道人当然知道她在等待什么,但他不敢说,姑娘也不提。
师弟就像是高山门的一个疤,大家都不说,大家都不提,最后好像就真的都忘了有这样一个人。
当归断了奶后,采药姑娘将当归放在长松道人的怀里,着着实实地跪地一拜,带着一脸落寞说道:“父母催我回去了,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带着当归回去。”
这么大的闺女,抱着个孩子回去,确实不像话。
长松道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能问一句:“你不会想她吗?”
姑娘的泪洒了一地:“怎么可能不想,毕竟是从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
长松道人说:“那便是了,路怎么走只看你,总之当断则断,孩子我留在门下也是应当的,毕竟是师弟的女儿。”
“以后她就拜托你了。”
说了这句话后,她就走了,还回头望了好几回,满眼都是舍不得。
长松道人说:“去吧,前程往事,莫要回头。”
仿佛是听懂了这句话,他怀中原本已经熟睡的当归忽然醒来,发出了一声悲戚的啼哭,听得她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继而快步向外走去。
“当归当归,何日归来?”
当归一天天长大,生得愈发娇俏了。
俊朗出众的师弟和貌美如花的采药女生下的女儿,自然也出落得娇艳欲滴。或许是出于默契,门人对于她的身世一概保持了缄默,只喊她小姐。
所以当归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是长松道人的女儿。有一次当归尝试着唤了他一声爹,长松道人没料到这一茬,肩膀一僵,拉着当归到自己面前说:“或许你叫我师父会更好些。”
当归歪着头说:“师父?”
“对,我会收你为徒,成为我门下首席女弟子。”
年幼的当归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却因为一个“首席”还露出了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