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能够将府里的大小姐随随便便送了出去,这不是笑话么?就是夫人肯这样老爷也是决不肯的,不说别的光是别人闲言碎语的老爷就怕死了。”
兰茜气了一阵,又加上小容劝说了半天,那心头上的火气慢慢下降了一点,便向小容道:“行了,你这丫头也不用再劝我了,我本就决计做个好姑娘的,只是今日让她们给着实气昏了头了。我凡是在家一天,以后便忍着不跟她吵嚷就是了,等到她若真的做出什么说不得的事情来,我就是再没有办法也有一死可以相搏的,到了那没法子的境地我就干干净净带了这个身子去那世里见我娘去,也好过让她算计我受辱!”
小容吓了一跳,忙道:“小姐,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怪吓人的。”
兰茜淡笑道:“我这可不是气话,也不是吓唬你,我是说真的!敢对天起誓的!”
小容赶忙拦住她道:“好了好了,我的祖宗好小姐,只要你肯听话那就很好了,何至于把话说得那样决绝呢,可别说了,仔细外面还有一双眼睛呢。”
说到这里,这主仆二人的声音可就渐渐低了下去,听不清在讲些什么了。
再说陈氏随着兰老爷回了内房,她见兰老爷脸沉似水的,便叫来个丫头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兰老爷憋着气坐到桌旁的椅上,冒着火道:“这孩子怎的就这样不懂事儿,好象我存心要将她卖了去冲喜似的,也不瞧瞧她那样的名声若不是这样人家,哪还有人家来上门提亲呢。”
陈氏想了想也没搭言,只是脸上带着笑走过来,笑道:“老爷别气了,横竖也是自家女儿,她还是个小孩子你跟她生气岂不是不值当。老爷想来也饿了,我在这院子里小厨房里让她们做了点小灶,熬了点稀饭给你喝呢。”
兰老爷点头道:“也好,我这应付了那家人半天了,肚里确实有些饿了,你自去弄吧,我在这里躺会子。”
陈氏闻言也就出了屋子自去厨房弄吃的。兰老爷在这里躺着睡了一会儿,觉得心中气消了,这才坐起来,肚里却咕咕叫着,便出了屋走到院子里去,只见陈氏在院子里树下摆弄着一只小锅,果然在熬粥呢。兰老爷走近了,笑道:“这熬得是什么粥啊?”
陈氏见兰老爷来了,便笑着站起来道:“前几日厨房里买了些今年新下的好小米儿,一次也没吃呢,我正熬着呢,还备了点子小菜,老爷进屋去罢,马上就好了。”
说着话的功夫儿,陈氏就让丫头把小风炉给熄了,用帕子包着将粥给端进了屋里放在桌上。丫头又端上来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两副碗筷,又拿上四碟子小菜儿来。一小碟糖醋拌的藕片,一碟子虾米拌的芹菜,还有一碟酱豆丝和一碟子切好的咸鸭蛋。
兰老爷看了就先笑道:“粥倒是香得很,小菜儿也挺干净,只是这怎么全都是素菜呢?莫不是你嫌弃了我,要我去做个和尚?”
陈氏笑道:“老爷说笑呢,还是打趣我呢?你整日隔三差五的在外面吃些鱼翅燕窝来,又是大鱼肥鸭子的,满肚子的油腻都装得满了,还要在家里吃荤的不成?老爷想是不知道,吃了重荤之后再来吃素菜那才是有味道呢,况且这稀饭里头我怕老爷嫌太素了,因搁了点子火腿丁儿,还要怎么样呢?”
兰老爷拈着胡子笑道:“嗯,还是夫人会办事儿,我当年还是有眼光的将你收了来,才发现你竟是个会当家的。等你没事儿了的时候,也教教阿茜那孩子,她早晚也是要嫁到婆家去当家的,省得她什么都不懂,受了人家的气。”
陈氏将嘴一撇,用勺子给兰老爷盛了一碗饭,笑道:“老爷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刚才还摆出样子来跟闺女大吵大嚷的,回头还不是心疼得厉害,这还没有头儿的事情倒先拿出来说了。我要教她简单,横竖我在家里也没事儿做,闲着也是闲着,只是怕阿茜她不肯跟我学呢。”
兰老爷隔着桌子在陈氏对面坐下,端过来她递来的稀饭喝了一口,夹了一筷酱豆丝慢慢吃着,笑道:“你这话虽说的在理,未免没有小性子在里面。你不说这话我也不提,免得你说我偏心眼儿子,和闺女一条心了。其实她不过是因着你不是她亲娘,再加上下面有两个弟弟,我又因着小时她那算命的事儿不许她出门,心里记恨着呢,我是她的亲爹,她也没有法子,自然就恨上你了。这也不是什么背人的事儿,怕是上上下下的都知道。”
陈氏听了放下手里端着的饭碗,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岂会不知道?就象今天那何家来提冲喜的事儿,我明明是不知道的,那何家是老爷家里的远房亲戚,和我哪里有什么来往?我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家的人呢,你瞧阿茜瞧我那样子,分明就是想着是我撺掇的这件事情,那神情象是要把我吃了呢。人家都说后娘难当,果然不错。我说重了她她以为我是欺压她,若是事事都不管老爷又会怪我对阿茜不上心,我真是左右为难呢。”
兰老爷听得夫人又道起苦难经儿来,便笑了笑低头吃饭不言语了。陈氏见兰老爷不再追问,也自是不提,这一页也就揭过去了。
自从这晚起,陈氏派给兰茜屋里伺候的丫头就呆在后院儿里了,还把自己的铺盖给搬到了兰茜这个院儿里,兰茜明知这是后母给自己安在身边的眼线,虽生气但也没去计较,横竖自己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怕她盯着。但是她总是受了这样的束缚就想让小容去跟小桃报个信儿,让小桃来瞧瞧她,只是那陈氏的丫头秋菊很是尽职,将个小容盯得死死的,小容也不敢乱跑。
兰茜心里着急,面儿上只不敢太露出来,只是在秋菊瞧不见的地方,那两条眉毛就立刻皱到了一处,垂了头侧身坐在那里想着办法,小容看她那样子就象是回到了最初那整日蔫蔫的情形里,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看在眼里也觉得格外的凄凉。就这样慢慢熬着,天却是渐渐的黑下来了。
兰茜在屋里终是坐不住了,走出屋子来在院子里呆着,那秋菊也不说话只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兰茜烦秋菊烦得要命,又怕赶了她陈氏又派别的丫头来一样是个受约束,还不如就当她不存在就是了。兰茜这样想着便抬头看着头顶天色,只见一轮弯月旁边点缀着几点疏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悬挂着,照着院子里显得有一种幽深的感觉。
她听到远远的似乎从乐府后院里传出有人说笑的声音,静静一听声音又没了,想是自己听错了。兰茜一转头瞧见守兰府后角门儿的丁氏在那里跟个老婆子说话儿,心中一动,便来了主意。转头对小容道:“前几日让丁家媳妇给我纳的那几双鞋底儿,不知好了没有,你去问问她。”
小容一听便明白了,笑道:“姑娘也是的,咱们家里也有针线上的人,丁嫂子虽说鞋底子纳得好,不过是粗手粗脚弄出来的东西,我们穿着也罢了,怕是姑娘瞧不上眼儿,还是算了罢。再说我这几日没瞧着丁嫂子纳鞋底子,怕是她给忘了罢。”
兰茜道:“忘没忘,你就去问问,若是她纳了就让她拿了来我配上鞋面做几双鞋来穿,虽说拿不出手,好歹是我第一次做的东西,我这两天跟绣花师父学了花样儿,正手痒着呢,你就去跟她要就是了。若是她忘了没做,也就算了,只叫人在外面给我捎两双来就是了。”
小容听了便答应着去了,那秋菊也没跟着,只远远的跟在兰茜身后四五步的距离瞅着小容去找丁氏要纳好的鞋底儿。小容跑到丁氏跟前,丁氏瞧见是她,堆上满脸笑来,亲热的说道:“容姑娘,有事儿么?小姐现在那边儿呢,你怎么倒过来找我说话儿了,莫不是小姐有事儿找我?”
那方才跟丁氏说话儿的婆子见小容过来,又瞧见那边兰茜往这边看过来,生怕主子抓到她偷懒到这里来唠闲磕,便急忙走开了。小容见那婆子走了,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丁嫂子你小声些,如今有件事儿要你帮帮忙儿呢。”
说着小容的眼光便往后斜了一斜,丁氏顺着她的暗示往那边儿一看,一眼便瞧着了秋菊。她当下也明白了秋菊在这里的意思。便压低了声音道:“容姑娘,瞧这样子不是大小姐又让夫人给盯上了吧,不是前些日子好些了吗?怎么这一会子功夫儿又变这样了?”
小容道:“我哪里知道,横竖你也是咱们家里的老人儿了,这府里的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先不说那些,刚才小姐是从乐府里被夫人派人叫回来的,我们走的时候乐姑娘还怪担心的,可是夫人现在派了秋菊看着我,我是一步走不得,少不得要麻烦丁嫂子你夜里换班儿后偷着到兰府后门去告诉赵婆子一声儿,让她给乐姑娘捎个信儿,就说我们小姐这几日出不得门了,让她若有空便来一趟。”
丁氏受了小桃不少赏钱,正没赶上报答的机会,听了这话哪里推托之理,忙连声的答应了,小容这才笑道:“那我就先谢谢丁嫂子了,等过几日这细作回去了,我定要好好谢谢嫂子的。我刚才还跟秋菊说是来跟你要纳好的鞋底子的,可有么?我也好回去交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