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说:“好,现在开始小便。快点尿,你们都快点。”
那天下午的板球赛精彩极了。包括大名鼎鼎的黑德利在内的牙买加队在三十一轮比赛中输掉了六个球。天色越来越暗,特立尼达队快速投球手蒂勒尔·约翰逊的发挥简直无与伦比,而且越打越快。
我们左边的一个胖老太太总冲着蒂勒尔·约翰逊大呼小叫,每次都还要转身对我们轻声说:“我认识蒂勒尔时他还是这么点高的孩子呢。我们总在一起玩弹珠。”说完又转过身去尖声叫喊。
哈特赢了赌注。
我很快就发现哈特身上的一个缺点,就是爱打不可能赢的赌。特别是在赛马场上,他输了很多钱,不过也有赢的时候,每次赢了钱他都会慷慨地拿出来,请我们米格尔街上的人吃一顿。
我从没见过像哈特这样享受生活的人。他做的事情既不新鲜也不伟大,事实上,他每天几乎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是对每一件事都乐此不疲。他还不时地把一些非常普通的事情弄出点花样来。
他有点像他的那条狗。那是一条我所知道的最温顺的阿尔萨斯狼狗。我发现米格尔街上的狗都有点像他们的主人。乔治的杂种狗瘦瘦的、脾气古怪,托尼的狗长得凶神恶煞,让人害怕。哈特的狗是我知道的唯一富有幽默感的阿尔萨斯狼狗。
这条阿尔萨斯狼狗的行为乍看起来很古怪。但如果你扔个什么东西让它去捡,它就变得活蹦乱跳。一天,在大草原公园,我把一个番石榴扔进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它取不出来,气得又哼又叫。突然,它转过身来高叫着从我身边跑过。我一扭头,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它已经向灌木丛跑了回来。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等再扭头时,正好看见它叼着另一个番石榴放到了灌木丛的后面。
我喊了它一声,它便吠叫着冲过来。
我说:“去,伙计,去把那个番石榴捡来。”
它跑回灌木丛,探了探头又嗅了一下,然后冲进去叼回了刚才它自己放的那个番石榴。
我真希望哈特养的那些漂亮的鸟也有他的阿尔萨斯狼狗这么温顺。那些金刚鹦鹉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就像一群爱斗嘴的老女人,见人就攻击。哈特的屋子因为它们变成了危险之地。金刚鹦鹉会冷不防在你小腿上这儿啄一口那儿咬一下。哈特试图让我们相信这些鸟是不咬他的,可据我所知它们会咬他。
说来也怪,本来美好的事物到了哈特和爱德华手里就会变得可怕。比方说,爱德华的绘画,哈特的那些尖嘴的金刚鹦鹉。
哈特总是给警察添麻烦,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方说在这儿打一架啦,在那儿赌博啦,要不就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酗酒,等等等等。
但他同警察的关系并不差。事实上,每逢圣诞节,查尔斯警官总要带着邮递员和卫生检查员到哈特的住处喝上一杯。
查尔斯警官说:“我也是没法子呀,为了糊个口。你是知道的,哈特。不用别人告诉我,我知道自己再也升不上去了。”
哈特说:“这有什么,警官。我们在乎个什么。你的孩子们最近怎么样啦?以利亚好吗?”
以利亚是个聪明的男孩。
“以利亚?哦,我想他今年要搞个展览。哈特,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只能碰碰运气,没别的办法了。”
每次他们都是以好友身份告别。
但是有一次,哈特麻烦惹大了,原因是他往牛奶里掺水。
他说:“警察和那帮人过来盘问我水是怎么到牛奶里的。好像我知道一样。我哪儿知道水是怎么到牛奶里的。没错,我是把锅浸在了水里,但只是为了让牛奶快点凉下来,而且怕锅翻,我还专门采取了保护措施。我猜肯定是那个锅有个洞,就是这么回事。有一个很小的小洞。”
爱德华说:“那你最好老老实实向法官说明一下。”
哈特说:“爱德华,你说得倒轻巧,你以为特立尼达是英国啊。在特立尼达,你听说过有哪个说了真话的会有好下场?在特立尼达,你越天真,他们越让你坐牢,你出的贿赂就得越多。你得贿赂法官,给他们送鸡送鸭,要大个头的来克亨老母鸡才行,还得送钱,还得贿赂那些检察官。等一切贿赂都到位了,你才有可能被判得轻一点。”
爱德华说:“说的也是。不过你总不能主动认罪呀。你应该编个理由才是。”
结果,哈特被罚了两百元,还让法官给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哈特气呼呼地从法庭回到家里。他取下领带脱了衣服,说道:“这个世界真他妈的滑稽。你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打了领带,穿上夹克,擦亮皮鞋,都为了什么?就为了站在某个愚蠢的法官面前让他把你臭骂一通。”
哈特耿耿于怀了好些日子。
他说:“希特勒做得对,伙计。把所有的法律书都烧光。把它们都烧光。把所有这些该死的东西堆成一大堆点上火,把它们烧掉,看着它们烧。希特勒是对的,伙计。我不知道我们干吗要和他打仗。”
埃多斯说:“你在胡说八道,哈特。”
哈特说:“我也不想这么说,我也不想。但希特勒就是对的。把那些法律书烧掉。把它们统统烧掉。我也不想这么说的。”
一连三个月,哈特都没有和查尔斯警官说过话,查尔斯警官很伤心,他总是托人捎口信代问哈特好。
一天他叫住我说:“今晚你要去看哈特吗?”
我说:“是的。”
“你昨天看见他了?”
“看见了。”
“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