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阳说着,从人皮面里掏了一把,沾着掌心一点灰蒙蒙发黑的粉末递到张峒道鼻子下面:“大人您闻一下。”
张峒道凑近嗅了嗅,李平阳随即递出手腕:“您再摸下我的脉。”
“……”张峒道脸上一红,刚刚还皱着眉听事情呢,忽然一下声音就飘了个八度,跟着音量就弱了不少,“公堂之上,你让别人去试去。”
“那别人还得再吸一口呢,那要不让县令自己试试?”李平阳转过头就要跑。
张峒道无奈地把她喊回来,隔着案桌双指抵在她的脉搏上:“真是的……”
本来他还在嘀嘀咕咕不知抱怨什么,等到手指真正按上去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手腕,又换了几个位置:“……怎么可能?真的摸不出来了?”
李平阳颇有些得意,将手腕压出一截白色的皮肤,里面透着几缕淡青色透着靛紫的线,半晌,大约是看张峒道怎么都摸不到脉,她眉头一挑,满意地笑了笑,手用力攥紧了拳头,渐渐地,张峒道才在自己的指尖下方隐约摸到了一丝丝的跳动,就好像是雏鸟被捧在手里的那种小幅度的颤抖一般:“大人,摸到了吗?”
“摸到了。”
李平阳拳头松开,只一瞬间,那方才还若有似无的跳动又一次消失了:“那现在呢?”
张峒道有些难以置信地松开手,随即用转头探了一下身边陈坷远的脉。
李平阳满意地退回厅堂中央:“只要吸了里面的粉末,人就会感觉全身燥热,五感钝化,最要紧的是,因为自己体内的血气翻涌,故而这一段时间是摸不出别人的脉搏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时您第一时间去摸高县丞的脉的时候,根本没有摸出来加上毕竟是黑夜,县丞身下又是一大摊血。自然下意识觉得当时县丞已经被刺中了,但是您回忆想一想,您当时看到短剑了吗?”
“肯定没有啊,县丞面朝下倒在地上,那短剑依照道理应该刺在他的胸口……”张峒道忽然一愣,意识到事情有些微妙。
确实,在高县丞的尸体翻过来之前,没有人看到他胸口到底有没有刺入短剑,也就是从两人倒地到最终尸体翻过来之间,这把短剑到底是什么时候刺入高县丞体内的呢?
李平阳不慌不忙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卫县令,只见他神态有些晦暗不定,他抬眼与李平阳对视片刻后,忽然抬了抬手指,身边一个高瘦的仆从便俯下身,两人不知道耳语了什么。
“……让我们来大胆做一个猜想。这位凶手并非在我们所以为的案发之事完成刺杀这个举动的,而是当所有人都以为高县丞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之后,他才开始他真正的计划。这时候他靠近了尸体,从背后伸手摸到了被压在身下的短剑,并且反手一刺,这样,他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谋杀。”
“要完成这个计划并不简单,因为张大人已经拦住了所有想要靠近尸体的人,这时候贸然接近只会显得更加可疑——除非,这个人是高县丞的挚友,在情动之下冲向他的尸体,趴在上面哀恸地痛苦。卫县令,您说是吗?”
卫虎不说话了,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格外难看。
“在高县丞‘死’后到他的尸体被翻过来,只有您一个人靠近过他,趴在他身上痛哭,自然也只有您一个人有机会完成这个大胆的计划。”
卫虎闻言笑了笑:“夫人的意思是老夫是杀死高兄之人?这实在是无稽之谈,难不成伏在去世的朋友身上痛哭,反而成了犯罪的佐证吗?这属实有些污蔑人的清白了吧。”
“卫县令此言差矣。证据眼下虽然没有,但是您自己也应当知道,这个计划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不同人之间的信息差,而最后一重信息差依靠的是什么呢?”李平阳看着卫虎,神态里颇有些得胜的喜悦,“是验尸报告啊……因为高鹤县丞是朝廷命官,不可随意验尸,故而他身体上的伤处是被藏在寿衣之下的秘密。”
“但是眼下既然已经推断出来此案疑点重重,应当即刻上奏朝廷,由大理寺派人开棺验尸,届时只要看过那短剑留下的刀口,是从正面一刀刺入,还是按照民女的推论,由您从侧面抵着地面斜刺入体内,只需要验过伤口就行。”
“眼下,恰好金吾卫左中郎将张峒道大人在此,不如请大人上表朝廷此案,说明此番调查的必要。为给乌江县县丞高鹤一个公道,应当尽快开棺验尸,您以为如何呢?”
卫虎没有说话,李平阳向后退了两步,朝着对方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转过身对堂上的张峒道行礼:“张大人,这便是民女的推理。”
张峒道左右看了看,嘴角微不可查地勾出些笑容:“如此,既然是必要的话,卫县令以为如何?为了还高县丞一个公道,也为自证清白,不如你我一同上书请大理寺派专人来为高县丞开棺验尸,如何?”
卫虎没有说话,只是保持沉默,张峒道等了片刻,声音微微冷下去:“既然卫县令不做表示,那么晚辈便自行决断了。此案若想分明,开棺验尸必不可少,我即刻上书请奏朝廷,今日便暂时休憩。稍后将高县丞寿材暂时送到县衙安置……”
张峒道话未曾说完,忽然外面匆忙跑进来一个侍卫,贸然闯入公堂:“张大人!高府走水了!眼下火势冲天,尚有数十位家眷困在府中!”
“什么!”
另一个人急匆匆跑入:“禀张大人,县中白龙庙忽起大火,眼下尚有十余位僧众香客被困在其中!眼下急需用水!”
李平阳一愣,扭头看向卫虎,就见他在对面,不动声色地听着,表情里倒是透出几分轻松的漠然,大约是察觉到李平阳的视线,他抬眼笑道:“为何这样看着本官?本官一直好端端坐在这里,难不成这事情也要污蔑到本官的头上吗?”
“……让我们来大胆做一个猜想。这位凶手并非在我们所以为的案发之事完成刺杀这个举动的,而是当所有人都以为高县丞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之后,他才开始他真正的计划。这时候他靠近了尸体,从背后伸手摸到了被压在身下的短剑,并且反手一刺,这样,他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谋杀。”
“要完成这个计划并不简单,因为张大人已经拦住了所有想要靠近尸体的人,这时候贸然接近只会显得更加可疑——除非,这个人是高县丞的挚友,在情动之下冲向他的尸体,趴在上面哀恸地痛苦。卫县令,您说是吗?”
卫虎不说话了,此刻,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格外难看。
“在高县丞‘死’后到他的尸体被翻过来,只有您一个人靠近过他,趴在他身上痛哭,自然也只有您一个人有机会完成这个大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