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在半黑,他们就在雪地上发现了大副的尸体——冻得很硬,喉咙被割开,全身是血。起先,他们以为是因纽特人杀了他,然而因纽特人已经双双死亡。直到他们发现达拉克斯不见了,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实在无法理解这些事件所暗示的是什么样的世界。他们低头看看卡文迪什,尸体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他们这样看着他,好像还在期待他最后一次发出声音,解释一下他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死亡。
一小时之内,他们在奥托的指挥下埋葬了卡文迪什。他们把他埋在岬角的一条浅浅的、挖好的勾里,上面盖上从悬崖面上撬出的石板和石头。他们也不懂因纽特人的葬礼习俗,所以他们只是堵住了雪屋入口,弄塌了屋顶和墙壁的上半部分,做成了一个临时陵墓。把死者埋葬之后,奥托把男人们都叫进帐篷里,提出为了请求上帝怜悯他们此时的艰难处境,也为了死者灵魂的安息而一起祈祷。可是,只有几个人跪下来低头开始祈祷。其他人则伸着懒腰或盘腿而坐打着哈欠。奥托闭上双眼,微微仰面。
“哦,亲爱的上帝,”他开始祈祷,“请帮助我们理解您的意图和仁慈。请现在保护我们远离对罪恶的绝望。”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帐篷的中央还燃着一盏鲸脂灯。一缕黑烟盘旋而起,融化的冰水从帆布帐篷上滴落下来,那里的热量已经上升,接触到了半英寸厚的冰块上。
“请让我们不必屈服于罪恶,”奥托继续说着祈祷文,“请依然赐予我们信仰,即便在我们迷茫和忍受苦难的时期;请让我们铭记,是您的爱创造了这个世界,而您的爱将永恒不息。”
铁匠韦伯斯特大声咳嗽了几声,把头伸出帐篷,往雪地上吐了口痰。麦肯德里克跪在地上颤抖着,开始轻轻地抽泣起来。厨子和一个设得兰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恐惧和饥饿把萨姆纳弄得头晕恶心,他努力集中精力思考着达拉克斯的镣铐。如果达拉克斯手脚被铐住了,他是不可能连续杀死三个人的。他肯定是挣脱了束缚,但他又是怎么办到的呢?因纽特人帮了他?还是卡文迪什?为什么会有人想帮助达拉克斯这样的人逃跑?如果他们出手帮助了他,又为什么都命丧黄泉?
“守护和引导死者的灵魂,不让其受到撒旦的引诱,”奥托祈祷着,“保护他们在另一时间和空间中顺利穿行。请帮助我们铭记我们始终是您那伟大而神秘的旨意的一部分,即便我们看不见您,而您依然在我们身边。即使我们被微不足道的事情引诱,您依然在我们的身边。上帝与我们同在。感谢上帝。阿门。”
一声参差不齐的“阿门”传到他的耳朵里。奥托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看四周,好像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感觉到非常惊讶。他提议大家一起唱赞美诗,但是在他开唱前就被韦伯斯特打断了。铁匠似乎非常愤怒,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的渴望。
“我们居然让恶魔生活在我们当中,”他喊着,“就是恶魔。我看见外面雪地上有他的足印。那是恶魔的标记,撒旦的标记。白天我看得非常清楚。”
“我也看见了,”麦肯德里克说,“就像是猪或山羊留下来的脚印。我们这片被抛弃的土地上可没有什么猪和羊啊。”
“这里没有那样的脚印,”奥托说,“根本没有脚印,除了狗的脚印。唯一的恶人就是在我们当中的那一个。恶,是因为善的缺席。”
韦伯斯特摇头。
“那个达拉克斯就是撒旦的肉身,”他说,“他不是像你我这样的人类,他只是撒旦的一种形式而已。”
“亨利·达拉克斯不是恶魔,”奥托耐心地告诉他,好像在纠正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他只是一个被折磨的灵魂。我在梦里见过他好几次,我也跟他谈过好多次。”
“外面有三个死人!我不知道你的梦能干什么!”。韦伯斯特说。
奥托说:“不管他是什么,现在他已经走了。”
“是,但是他去哪里了?谁说他不会再回来?”
奥托摇摇头。
“他不会再回到这里。他为什么要回来?”
“恶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韦伯斯特说,“他只要自己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