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有同窗好友一二,得了些特产相赠,据说此酒乃是自农户家里收集而来,虽未有名字,却醇香得很。”
连俊青见他卖起了关子,笑笑不再说话,“今年秋试你可有把握?”
“我写的文章二叔都看过,二叔心里怕是比侄儿有数。 ”连成璧心思并未在功名上,只是家里催逼得紧,父亲身体又越来越差,他不得不去考,功名二字,于连家似是套在头上解不开的枷锁一般,便是金山银山,家财万贯也及不上祖母挂在嘴边上的,鱼跃龙门改换门庭要紧。
“你啊,若是去了浮噪还能更进益一层。”
“人生在世,做是想说得话都说不得,想做得事都做不得,还有什么快活,再多进益也无非是为博外人一句赞赏,与己丝毫无用。”
“你啊,旁人说你一句,你倒有十句等着,今日只是为了跟二叔一起喝酒?”
连成璧看了眼那封信,“二叔且喝了这杯酒,小侄自会说有什么事要来求二叔。”他端起酒杯道。
“看来此事不小。”连俊青却没有去碰酒杯,他是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的,要说聪明,远非自己能及,可要说这性子,飞扬跳脱任性妄为,天下没有他不敢闯的祸,也没有他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不知道连成璧所求何事之前,老实说这酒他不敢喝,连家出他一个三十几岁还任性妄为的逆子就罢了,再出一个逆子……怕是要两老的命。
“侄儿无非想请二叔作媒罢了。”
“胡闹!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瞧上了哪家的女子,应去找你父亲去悄悄的说了,来找我做甚?”连俊青笑骂,却没多少怒意,儿女情事这样的祸,总比别的祸事强些。
“侄儿自是要问过父亲和太太,只是问之前要先问问二叔。”
“我?二叔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问我干什么?”连俊青眉头微皱,手却微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连成璧的眼睛,“你……”
“侄儿想请二叔与我一同去劝说我父,我想娶许家四女。”许家虽是官家,许樱却是丧父的,更不用说她娘与二叔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他父亲是不会同意去许家提亲的,所以连成璧才会来找连俊青。
他也说不清他对许樱是怎么样的心思,是不是像二叔一样,一沉迷就要沉迷十几年,一个人执迷不悔,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也毫无怨言,他就是知道比起旁的无趣女孩,他更乐意跟许樱说说话,那怕是听她骂人,心里都极痛快。
连俊青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了,缘也……孽也……连家的人,欠了许家母女不成?
正在此时,远处的庙宇传来一声接一声幽远的钟声,叔侄两个站了起来,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一共七十二下……皇帝驾崩了!
大齐启宣十二年,皇帝驾崩,八岁新帝继位,次年改元洪宣,皇帝三月禁嫁娶饮宴,秋天的乡试也被推后。
这倒让许家手忙脚乱了一番,许梅的婚期被推后了一个月,这都是平常事,许昭通和许昭龄起复的事倒要有些波折了,后有听说是幼主登基,刘首辅辅政,许家上下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许家与杨家、陆家,乃是正经的姻亲,梅家与刘首辅一系也是素有些交情,京里传过来的信儿也是稍有拖延不必担忧。
许国定此时十分后悔不应该轻易答应退亲的事,若是当时他做态一番,犹豫一下,许是杨家的祸事解了,他与杨家说话也更容易一些,而不是像现在,多少有些尴尬。
男人们忧心着前程,梅氏早就拿了旧例出来,有条不紊地督着全家把红灯笼等等全都蒙上青纱,艳色的衣裳都收了,金饰换了银饰,又让各院警醒,禁守门户,若有查到吃酒、赌博者立刻打一顿板子赶出去。
吩咐完了这些,梅氏叹了口气,“都说皇恩浩荡,要依着我说,这一番折腾都是给活人看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大行皇帝在位时广施仁政,咱们大明府也是受过圣上恩惠的,咱们家里是官家,与寻常百姓又有不同,三弟与六弟的起复之事尚未明确,还是勿要招惹祸端的好。”
“咱们自己家里的主子、下人倒也无事,只是……”梅氏比了个三字,“那家子人,且还得折腾呢,老爷原还道老太太才不过去世一年多,咱们就这样搬出去让外人瞧着不好,如今我看怕也是要后悔了。”
“左不过三个月的事,山东山高皇帝远,必不像京城一般,自家乱倒一桶洗脚水倒都浇到一个巡城的御史……”
梅氏被杨氏得话逗得呵呵直笑,“我却不知二嫂竟是如此促狭……”
“这话是你二哥在世的时候说的。”杨氏也笑了笑,原本提起许昭业时心里总是会难受,如今竟能说起他说的那些话了,“他说一次,我就记得了。”
“我原也听六爷说过,二哥在世时,最是会说笑不过了。”
“他呀,整天乐呵呵的,似是没有愁事一般,可是心里面明白得很。”杨氏道。
两人正要再说些什么,许榴和许樱已然到了门口,她俩今天穿的是一式一样的石青素面的褙子,月白的里衣,月白的素面孺裙,头上戴着一式一样的素银挂珠小凤钗,瞧着倒似是嫡亲的姐妹一般。
梅氏立时就笑了,“瞧这姐妹俩个,冷眼一瞧竟似是一母同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