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仲良说:“这也是没有办法,今年三月二十九日革命党人在广州发动起义时,目标就是对着他的,后来,他又*了革命党人,如果他不逃走,他将被革命党人抓去杀死的。”
詹天佑说:“西关的邓华熙大人等乡绅不是正在协调吗?”
黄仲良说:“那些大老爷们出面协调作用不大,听说正准备成立由革命党人领导的军政府呢。”
詹天佑说“真希望局势尽快平静下来,国家积贫积弱,实在乱不起啊。”
黄仲良说:“现在总督衙门、巡抚衙门、府台衙门和番禺、南海两县的衙门都有不少官员不辞而别了,他们都担心被革命党人捕杀。”
詹天佑说:“仲良啊,真没有想到国家会乱到这种地步,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黄仲良说:“依我之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们现在都是大清国的官员,你还是二品大员呢,看来不走不行啊,听说革命党人见到清朝的官员都会抓起来杀掉的。”
詹天佑一听,大感震惊,沉思良久说:“仲良,你要走我不拦你,你把工作移交好就可以走了。但是我不能走,我虽是清朝的官员,但我更是中国的铁路工程师,我要一离开,这铁路不就乱套了,这么多器材、设备都成了无主之物了,这粤汉铁路的局面谁来收拾?”
黄仲良说:“现在是革命时期,这些革命党可不分你是官员还是铁路工程师呢,他们见了穿朝服的官员就杀。”
詹天佑说:“朝服可以不穿,但我的职责越是在乱时越要坚守。那一年义和团运动时,八国联军入侵京城,当时英俄军队强占了关内外铁路,关内铁路因为有金达在,没有遭受太多破坏,但俄军占领的关外段却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后来我参与接收时,真是惨不忍睹。不仅器材被拖走,而且建好的铁轨、站房都遭到了很大的破坏,这些都是我们当年亲手建起来的,看着那些被破坏了的铁路,我的心都碎了。现在革命党人要抓清朝的官员,对这件事我不予评论,但作为铁路工程师,我守护自己修建的铁路有什么过错。革命党人反对的是朝廷中那些权贵,对我们这样的工程师应该不会反对吧。”
黄仲良说:“从理论上说,你的说法没有错,但在这大乱之年,谁分得清谁是谁呀。你不记得古代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之死啊?当年叙拉古国遭受罗马军队围攻时,阿基米德负责城防事务,他设计制造了一些灵巧的机械来摧毁敌人的舰队。他用投火器将燃烧的东西弹出去烧敌人的船舰,用一些起重机械把敌人的船只吊起掀翻,以至罗马人吓得赶快逃跑。然而三年以后,该城还是被攻陷了。据说罗马兵入城时,统帅马塞拉斯出于敬佩阿基米德的才能,曾下令不准伤害这位贤能。而阿基米德似乎并不知道城池已破,在地上埋头作几何图形。一个罗马士兵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命令他到马塞拉斯那里去,阿基米德怒斥士兵:‘不要弄坏我的圆!’于是阿基米德不幸死在了这个士兵的刀剑之下。难道你要作阿基米德第二吗?”
詹天佑说:“仲良,谢谢你提醒我关于阿基米德的故事,可是我们作为工程师,心中除了铁路,就是国家与民族的前途,即使是将来革命党人真的建立了新政权,铁路对国家与社会的重要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官我可以不当,但在修铁路方面,我还是可以做很多工作的嘛。你刚才这个故事才讲了一半,其实,马塞拉斯对于阿基米德的死深感悲痛。他将杀死阿基米德的士兵当作杀人犯予以处决,并为阿基米德修了一座陵墓,在墓碑上根据阿基米德生前的遗愿,刻上了‘圆柱容球’这一几何图形。后来,阿基米德的陵墓被荒草湮没了,西西里岛的会计官、政治家、哲学家西塞罗(公元前106~前43年)游历叙拉古时,在荒草里发现了一块刻有圆柱容球图形的墓碑,依据史书记载,他辩认出这就是阿基米德的坟墓,并将它重新修复了。”
黄仲良说:“难道你想学阿基米德?”
詹天佑向着窗外,望着珠江白鹅潭的水面,想了好久好久,说:“不,我可没有阿基米德那么伟大,可是,我虽是清朝的官员,但我更是一个中国人,是一位华夏子孙,现在国家处于变革时期,如果我学张鸣岐大人那样离职逃走,虽可保身家性命,但一定会留下历史骂名的,你知道,我一生都在为荣誉而奋斗,我希望我的荣誉永远都在中国这块土地上,而不必借助于外国。你我虽然早年留学国外,学得一些技术,与美国也有深厚感情与诸多联系,但绝不可以把外国当作自己的保护伞。这不是一个中国人应有的品格!”
黄仲良说:“要不,我们主动去找革命党去?看看革命党到底有什么主张,这样可以做到知己知彼,有备无患嘛。”
詹天佑说:“找革命党?有这个必要吗?我们还不清楚革命党人的主张,只知道他们是要权贵们交出政权,交出政权后他们怎么治理国家,我们并不清楚,此时主动去找革命党当然没有必要。我的意思是,我们整个粤汉铁路公司一切照样运转,只要没有人来抓我这个总理,我们就维持公司的正常活动,已通车的继续通车,该展筑的继续展筑。虽然城里发生了革命,但铁路沿线的百姓需要铁路,这就是我们当前要做的。如果我们不坚守铁路工作,或者逃避,或者去找革命党人,那样做不是逃跑主义就是投机主义,都不是我们应该去做的。”
黄仲良说:“既然你要坚守,我也与你一同坚持。听说广三线的总办已经逃走了,那条铁路已经瘫痪。路工们都无所适从,许多铁路器材都被人偷走,确实影响很坏。但是我路公司还是有些人有些担忧,不知时局如何变化,要从公司分钱走人,你看对这些人我们怎么处理?”
詹天佑说:“广三铁路主事者逃走造成了那么大的混乱,这就更说明我们粤汉路不能群龙无首。也许,在别人看来,此时我们正可以借国乱之机发财,很多人也正在这样做,但我们不能。如果有人担心时局变化会影响自己的官位或安全,打算逃走,我绝不会阻拦,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我既然不能给大家以安全的保证,当然也就没有阻拦大家的理由。”
詹天佑让黄仲良把大家召到公事房,一下子来了四五十位管理层的人员。詹天佑这个时候想到的不是大清朝能否保住的问题;更不在意自己的官位或在政权更替时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转变;作为一个铁路工程师;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要何保护由自己和同仁们倾尽心血修筑的铁路!如何使这条能造福于子孙后代的铁路不仅不会在政权更替时受到损失;而且还可以继续得到展修!
詹天佑看了全场一眼,用很沉重的声音对大家说:“各位,我国家正处多事之秋,现在局势确实还不明朗,但作为粤路公司的总理兼总工程师,我要告诉各位的是,我要坚守在这个岗位,哪里我都不会去,即使是这一水之隔的沙面租界我也不会去。如果各位有对时局担心或有不同看法的人要离开的话,我表示理解,但希望你们离开前能将手上的工作移交给我安排的人。”
全场人员都互相看看周边人的反响,没有人出声。
詹天佑说:“作为铁路工程师,我们学得一些技术,本来就是要为国家服务的。在这种乱局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权对自己何去何从作出选择,要离开的,请到黄仲良协理处办理登记,不打算离开的,请仍按当前各自的职责做好各自的事情。老实说,对于时局我也看不清,我只是作为一名工程技术人员,觉得应该有责任去维护自己负责的这些事。”
晚上,詹天佑回到家中,谭菊珍已把他的官服、官帽收拾好,另外给他准备了几套便服,这也许是夫妻间的心有灵犀,詹天佑很感激地对她说:“菊珍,现在局势不明朗,你不用担惊受怕,革命党人是革那些大人老爷们的命,我只是一个铁路工程师,我也从来没有反对过革命党人,与他们无仇无恨,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谭菊珍说:“天佑,你不用安慰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对革命也不懂,对铁路也不懂,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嘛。”
詹天佑说:“话也说回来,我现在还是朝廷的官员,广东虽然独立,京城的皇帝还在,我是受过朝廷恩典的人。革命党人如果因此要惩罚我,我也只好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带着孩子在这西关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当年我老窦就是在西关卖菜养家的,我今年才五十岁,身体还算可以,做什么不可以混得三餐饭吃啊。只是我担心,国家这样乱下去,外国人会更加看不起咱们中国人,全国的老百姓也都会生活在离乱之中,为此,我还是希望局面能尽快安定下来。从我的朋友处获得消息,有可能,革命党人要与朝廷议和。现在是人心思定啊,你不必为我担心。”
辛亥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