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魔女的脸上,淡淡晕晕的蒸汽熏了一脸微瑕,似梨花映了晚霞,美得收敛不住。目光之中,又满是真诚的期盼,似乎真的不在乎能不能从寒冰界走出去。
不二明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却忍不住被她所描绘的情景和生活勾住了心神,暗道:“她虽然是在胡说八道,但我却真的生出过这般心思啊。”
再看着她娇俏美好的模样,又想到:“若真的让我去抢夺那石头,也不知我是否下得了手。便如同我先前答应了她,一定要带她出去,是否真的能狠心将她抛在此处?”
心中便是犹豫难决。
过了少许,骤然回过神来,这才想起了彼此的立场,眉头一皱,心中直叫:“差点又着了你的道!”
当即面色一正:“阁下倒是好兴致,恕我不能奉陪了。”
又将手中的阳石拿起来,在掌中轻轻掂了掂,心中暗道:“那石头如此坚硬,岂是你想捏碎,就能捏碎的?”
想了想,却与那魔女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那便说话算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你抛下,自然也不会打这石头的主意,断绝你的希望。”
那魔女听了他的话,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神情却似还沉浸在刚才的游离之中。
过了少许,才强拉了回来,怔怔看了不二半晌,郑重其事说道:“如此便好,魏兄的人品,我一向信得过。魏兄说的话,我也笃信不疑!”
……
冷风凛冽。
不二怀揣着阳石,从那温泉中走出来,如刀的寒气立时毫不客气地割了过来,他连忙撑开法力护罩,仍不免了浑身泛起阵阵寒意。
他忍不住转身回头,瞧见魔女从蓄着温泉的坑洞底微微探出一个脑袋,正微微含笑看着自己。见到自己转身的样子,她伸出一只手,冲着这边轻轻地招了招,仿佛是体贴的妻子目送丈夫远去。
她嘴角挂起的温柔的笑容,仿佛是在告诉他,不要贪花恋草,早一点回来。
这让不二忍不住想到,此刻自己与那魔女虽看似同舟共济,相处融洽,偶尔还会升起些许暖意。可一旦从二人相依相靠的温泉中走出去,那魔女的脸上的微笑会不会立时变得像这寒风一般凛冽?
他一边想着,一边顶着寒风走远了。
……
那魔女目送不二离去,见他迈着艰难的脚步,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模糊的脚印,像冰雪画布上奇妙的画作。
她的眼神之中难掩一阵复杂的意味,心中暗道:“此人当真是胆大妄为,罪无可恕。”
照她原先的想法,自然是用百种酷刑将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后,把尸身碎成万段,把魂魄永世禁锢,再用本族秘法一刻不停地祭炼,无休无止地鞭魂笞魄,叫他痛苦不堪,永世不得超生。
这个念头一度极其膨胀。
在刚进入寒冰界时,甚至快要炸开了。
尤其是在为了躲避寒气,迫不得已贴在不二身上的时候,她愤怒得快要泛起浑身的鸡皮疙瘩。有好几次,冲动地打算不管自己的死活,对此人出手了。
即便是她后来勉强忍住了杀意,也是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安抚自己。
但万万想不到,同行数月之后,她虽时时提醒自己此仇莫忘,非报不可,但这恨意竟然全不受控地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她对这小子竟然升起了浓厚的兴趣。
此人稍显精明,却又不时冒着傻气;貌似淳朴,有时却奸猾似鬼;不乏警惕,但又不会时时警惕;分明有十分强烈的求生渴望,但到了法力耗竭之时,也没有真的将自己抛下。
若说他没有升起独自逃生的念头,她是绝对不信的。若说他被自己的美色所诱惑,却也不大像。
这些日子,二人时常紧身相贴,他大有机会揩油吃豆腐,但却从头至尾都是规矩守礼,不逾分毫。
可若说他重情重义,侠肝义胆,也不妥当。对于自己这样一个生死大敌、异界他族,讲什么情义肝胆?岂不是自找死路?
便在这样的疑问在脑海中不停盘旋的过程中,那人的身影渐渐没入了远处的冰天雪地,与此界的冷酷严寒融为一体了。
这身影虽然模糊了,但她仿佛仍可以无比清晰地瞧见他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的样子,像是雪原之上竖起的一座可以移动的灯塔。
只要这灯塔还亮着,她这只在茫茫大海上无尽漂泊的孤帆,就没有迷失航向,就还有活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