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最高处袖底拔剑,俯身而击。那剑如鸿雁划过长天的一翅。——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羚羊挂角,无踪无迹,七大鬼齐齐色变。
这一击如电光石火,双方均倾力而为。
然后田野一寂,骆寒跌落,鬼蜮俱敛。月弦在天上也惊惶了一下似的微微一弱,才又怯生生地露出脸来。连那旷野长风似乎都停顿了下后才又一旋。
然后,只见骆寒黑衣溅血,斜倚在驼背之上,手中的剑又已不见。
可以看到的只有他手中那已崩了个口的玉杯折射出的一点微光。
七大鬼也有数人衣上溅血,二鬼伤耳,四鬼伤颊,其余大半都已披风割裂,在乍息又起的长风中如长条飘荡,似一张张鄙旧追魂的招魂之幡。
骆寒面失血色,七大鬼神情疲惫。此战此时乃方开。七大鬼也不知,真要废掉骆寒一臂、让他饮痛于此的话,自己一方又会有几人就此把命留在这里?
圈外适才高叫而至的却是文府文昭公的侍童。
他已为适才一击惊呆,这时才又回过神叫道:“文昭公传语九大鬼,今夜之事,文府已至,涉及官面。万望七大鬼谨记当年文昭公与张天师龙虎山上三句话,就此罢手,小的这里多谢。”
二鬼刑天回目森然地望向那童子:“你说住手?”
只听那童子笑道:“你们就不罢手,只怕对你们也绝没好处。”
二鬼冷冷道:“我们九大鬼什么时候也如你文家只干有好处的事了?”
那侍童似也惧他凶焰,吐吐舌道:“可是,可是龙虎山上三句话,你们总不能忘了。”
此言一出,二鬼、四鬼相望一眼,低低一叹,二鬼口中厉如枭鸣、声音暗哑的开口道:“龙虎山三句话……嘿嘿,龙虎山上三句话。我们不好违当年天师之诺,大哥,八弟,我们走!”
他们回望骆寒一眼,目光中有惊佩也有敌意,留言道:“我想,只要你还能从袁老大手下活着回来,我们就总还有机会见面。”
骆寒静默无语。
二鬼却忽厉啸一声:“袁辰龙叫我留话给你,如果这次三波伏击还杀你不了,他今晚没空,十日之后,紫金山下他要与你一见!”
四鬼刑容却似由此一战对骆寒暗生敬意,加了句道:“还有,天师说,如你真能抗得住‘鬼蜮’一阵,日后有暇,他将在龙虎山上煎茶相侍。”
酒筵已散,从金吾卫衙门耳房屋顶悄然而退的那个暗伏人影出了街口,晃了几晃,却到了玄武湖畔。
湖畔正有人垂钓,感觉到他来,侧头道:“庾兄,好功夫。”
他是敬来人竟有本事偷窥袁老大于暗。
那暗伏的人影却是庾不信。只听他笑道:“这是我做贼的看家本颔。稼穑兄,你是挖苦我出身以图一粲吗?”
那垂钓的人果然展颜一笑:“庾兄还是那么高兴。怎么,今夜所见如何?”
庾不信似想起那李捷神气,心中大是做恶。
他眉头微皱,那“稼穑兄”似已猜知他心意,微笑道:“想来庾兄是中了些腐恶之气,我刚好钓的有鲜鱼,一会炖碗鱼汤,与庾兄驱恶如何?”
庾不信微微一笑,感慨道:“易先生所料果然不错,江南文府已联合李若揭、秦相,外引金张门高手,趁机寻隙,欲削袁辰龙缇骑之势焰。他们削弱辕门,谋夺缇骑,又生出金日殚挑战之事欲置袁老大于难于措置。驱骆杀袁,迫袁辰龙清扫淮上。”
那“稼穑兄”眼中忧虑一闪,与庾不信对望一眼。只听庾不信冷笑道:“但愿他们果能如算。”
第六章 广袖
山坡上,萧如眼中的颜色似乎比夜色还要深上几分。
她所坐处高,附近局势几乎可以尽揽眼底,她目睹的是自有“辕门”以来最大的一次危险。
这一夜乍起骤吹的风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势道似乎终于渐渐弱了。文翰林见七大鬼果被文昭公侍童阿染一言劝退,眼中得色便又多了一分——这一夜,到目前为止,事事俱已落入他的算中:他先得借骆寒之力重创辕门中重要实力胡不孤之秘宗门;然后骆寒渡河,袁老大“长车”伏起,又是骆寒将之引入文府的埋伏,如今估计已损伤十之六七;最后又凭当年文昭公与张天师“龙虎山上三句话”劝退七大鬼,留骆寒一剑以应付可能马上即会反噬的袁老大,这一局棋他布得高明。
如今,长车已遭文府精锐与江南六世家、川凉会及毕结所建“反袁之盟”的势力困于对岸;胡不孤也正被毕结突袭于坡下密林;赶来驰援的华胄在石头城上遭赵氏二老困住,这图谋近十年的计划终于得逞。
——以他这么一个人,袖手江湖,岂能心甘?
有他文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