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像耍杂技,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运并没作用在我们的主角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
结结实实地落地,背部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我又干傻事了。
在晕眩前,许三多心里如是说。
袁朗和成才蹲踞着警戒,两者目光交会,成才的眼神冷漠甚至带着点仇恨,袁朗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但他的目光移向吴哲。
吴哲已经得出他的结果,颓然坐在地上。
袁朗:“情况?”
吴哲:“敌军……敌军指挥能力仍然存在。”
袁朗:“说清楚。”
吴哲:“他们的备用系统开始启动……总部通报,是在G4军港。妈的!他们的备用系统在某艘军舰上!”
袁朗淡淡地道:“真行。”
他在想。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绝望地看着天空,像个瞎眼的先知。
吴哲:“敌军将先于我方发起二次攻击。”
水流在水稻田埂间喷涌,泥鳅在一个农民设下的笸箩牢笼里欢快地跳动,那是许三多的幻觉。
一个重伤的士兵躺在工厂间的废垣间动弹不得,身周是二次集群轰炸的炮弹呼啸,世界被撕裂,这才是许三多的现实。
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在震动与撕裂中无动于衷,他望着被炸裂的水管,水管里喷涌出的水花在身下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
在他的心里有人在嚷嚷。
全连都等着你呢!班长又挨训了,都是因为你不争气!
许三多用了很大的力气挣扎出一个苦笑。
“我没有……我努力了。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挣扎,在水坑里竭力想抬起自己的半个身体,然后又摔在里边。
他倒下,在他的眼里能看到的是一双农民的赤脚从稻田的水流里提起,跑开。
再挣起,再倒下,身下的水花溅起,那双农民的赤脚也在溅起水花。有人在他心里嚷嚷,许三多熟悉这个声音却不熟悉这句话,那来自他的父亲许百顺——我们心里也许还有点遗传记忆的残渣。
“我又有儿子啦!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许三多再次倒下,这回用尽了全部剩余的力气,他半个涣散的脸孔埋在水坑里。
“爸爸,大哥,二哥,你们好好活。”
那双农民的赤脚从水洼里跑开,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水花四溅中许三多的父亲许百顺跑开,只是一个很难看到张狂的背影。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南方水稻田,身前是郁郁葱葱山林掩映下的山村。
水沟里许百顺刚用竹篱拦住了一笼泥鳅,泥鳅和鱼在水花里蹦跳。
田边的大喇叭正在嚷嚷:“许百顺,许百顺,还不回来?你的闺女要生啦!”
许百顺对着喇叭还击:“是儿子!”
许百顺跑开。一个人,一双泥腿子急匆匆从街面上划过。许百顺跑动的时候很像老鸭划水。
那年我出生,爸爸扔了水稻田里的活往家赶,刚捞的一塘泥鳅让人摸了个精光,以后一到我的生日,爸爸就说:“可惜了那塘泥鳅。”
村长抱着一岁的成才在村中空地上,那样子很招摇,有种天赋人权的自信。
“百顺,回家生儿子呢?”
“谁知道是骡子是马?又不是我生,老母鸡天天抱窝,女人家就得生儿子,我不急!”
知道百顺不急的村长很悠闲:“我儿子名起好了,叫个成才,以后准定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