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踏的妻子麻利地收拾干净了鲜鱼,找来一些干燥的红柳枝就烤,烤的过程不放任何调料,烤熟之后上桌的时候才洒上一种叫做蒲黄的调料。接着又端上牛奶、还有一盘腌制的脆生生的白色根茎。阿踏说这是芦苇的根茎,在它刚刚生长的时候拔下,专取白色鲜嫩的部分,非常美味。郭嘉和邢天再次道了谢,便开口大嚼起来,那鱼烤得香酥鲜嫩,虽然不放油盐,却另有一种鱼肉的清香,两个人狼吞虎咽,足有三斤重的肥鱼,一个人差不多啃了两条,这才放下烤鱼,嚼着嫩生生的芦苇根喝罗布茶。这时还没到饭时,阿踏并不饿,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吃。等到两人填饱了肚子,阿踏笑道:“我那二小子陪他娘回娘家去了,他的房子正空着,一会儿我带你们过去,先在村子里住下吧!”郭嘉道了谢,便道:“阿踏大叔,你说前边还有一处专门接待来往客商的地方,现在那里正住着一些沙洲来的行商,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呐,我们两个……在沙洲那边也认识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说不定能借他们的帮助,返回沙洲去!”
阿踏听了说道:“哎哟,这事儿我还真不大清楚,因为来往的客商经常经过这儿,我就在前边搭了些住房客舍,招待往来的客人,不过那边的事打前年开始就交给我的大儿子去打理了,我也只是听他顺口提过一句现在住在那儿的客人来自哪里,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从这儿过去,得有段路呢,赶明儿吧,明儿我去给你打听打听,不过……年轻人呐,我劝你还是在村子里先住着的好,你们能从马贼手里逃脱,又跨越大漠,运气好啊,可运气不会总是站在你们一边的,你们就两个人,想要穿越这么长的大漠弋壁回到沙洲,太危险啦,没个熟悉道路的向导跟着,很容易就迷路,活活饿死、渴死在大漠里,哪怕是认得路,人单势孤,还容易再撞上马贼呢。”郭嘉道:“多谢大叔提醒,我们也不是一定要马上就走的,不过如果真能有什么熟人,提前打声招呼,也能有个照应。另外……,大叔帮我打听那些行商来路时,可不要先说出我们来……”“哦,这是为什么?”阿踏大叔稍稍有了些警觉,邢天苦笑道:“大叔,我们商人可不像你们这儿的人,与世无争,无忧无虑。在商场上,我们有朋友,也有敌人啊,有的真的是斗得你死我活的,要是万一是我们的仇家,虽然不至于落井下石,可是叫他们奚弄嘲笑一番,却也……”“哦哦!”阿踏爽朗地笑起来:“你们外面的人呐,说得也是,当初我走沙洲的时候,你们那边的世家豪门、商贾巨富,确实是勾心斗角,好好好,就依你们,我帮你们去偷偷打听消息!”说着,他还童心未泯地向郭嘉和邢天眨眨眼睛,似乎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是件很有趣的事。双方又唠了一阵,阿踏就领着两人去他二儿子的住处,那也是一间木板房,前边红柳枝扎得篱笆墙,门上既无栓也没锁,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只有村子里这些人住着,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推开院门,就能登堂入室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子里回来一个猎人,正是那小丽的父亲和兄长,他们猎到了一头黄羊,全村人都像遇到了莫大的喜事似的兴高采烈,看得在村子里闲逛的郭嘉和邢天莫名其妙,似乎在这宁静的地方,一些很平淡的事,都能被当成一件大喜事大肆庆祝一番。等到晚餐的时候他们才明白全村人为什么这么高兴,因为小丽挨家挨户的邀请,请全村人一同品尝烤全羊,在这里,虽然财产是私有的,但是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依旧保留了原始部落的一些习惯,有些什么好东西,是习惯与村人分享的。村子中央的广场上,村民们一齐动手,堆起了一堆胡杨树枝,等树枝烧成炭火后,便在中间挖了一个大洞,然后将整只羊掏空内脏,杂碎之后埋进去。紧接着,全村百姓就姓自家搬来各种吃食和桌椅,举行大会餐。椅子是胡杨木墩,桌子是更大的胡杨木墩,杯子、碗、碟都是用胡杨木削制的,食物的品种其实乏善可陈,主要仍以各种做法的鱼为主,饮料则是鲜牛奶。等那外焦里嫩、味道鲜美的烤羊被挖出来,撕成一块块的盛到木盘里,端到每个人面前时,盛宴到了高潮,有人弹起了白桦木做成的冬不拉,穿着染花裙子的姑娘则随着音乐尽情地起舞,很快,男人也加入进去,不止是年轻的小伙子,很多胡须花白的老人也灵活地跳起了舞蹈。尽管郭嘉和邢天被带回来时,衣衫褴褛如同叫花子,但是他们还是被淳朴的村民奉为上宾,坐在了主席,邢天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村民们快乐的情绪感染了,他无叹息道:“大人,要是天下都如这村庄一般太平,安逸,就好了!”
“或许吧!”
郭嘉微笑着,眼神却无比的清明:“或许,这是人间乐土。可是你只看到了他们幸福快乐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们生活在这里的艰辛。如果他们见到中原的繁荣,又何尝不会心生向往呢?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比自己活得好,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与不幸,我们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责任!”
郭嘉转过脸,熊熊的火光映得他的脸庞半明半暗,在他肩后,顺着风吹扬起来的柴禾火星在夜空中飞舞,仿佛是比满天的星辰更遥远的存在,郭嘉一字一字、非常认真地道:“我们有我们所追求的东西,无论是困难和诱惑,都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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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他乡遇故人
一个小孩子在前边跑得飞快,一会儿钻进胡杨树林,一会儿跑进芦苇丛中,激起野鸭无数,自得其乐,十分调皮。
郭嘉和邢天跟在后面,他们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虽然整洁,却很简陋,就是当地渔民的衣袍,颌下的胡须也没有刮,若不是没有那种尖高的鼻梁、凹深的眼窝,简直就和当地人一样了。
这个小孩子是他们游玩的向导,阿踏的一个侄子。阿踏对客人照顾的很周到。
据他说,陌生人在这里,很容易就会迷路,不要以为这儿有水有树、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就不会迷路,有时候天气突变,连天上的太阳、星辰也无法用来判断方向,自己以为在往回走,其实却只会越走越远,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彻底迷了路,最后活活渴死在沙漠中。
这个小孩子只懂得几句简单的汉语,双方沟通交流主要是通过手势,看到郭嘉唤他们,小孩笑嘻嘻地走了回来,用衣襟兜着几枚鸭蛋。
野鸭在寒冷的季节很少产蛋,不过温度和阳光适宜时例外,这里是一个盆地,温度比较高,而且已经进入春天,所以竟被小家伙掏了几枚鸭蛋回来,他在蛋壳上敲开两个洞,生吞了蛋液,然后咂巴咂巴嘴巴,好象在品尝美味似的,示意郭嘉和邢天也可以像他一样。
生吃鸭蛋实在太腥了,郭嘉和邢天可没有这样的好胃口,郭嘉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拍拍肚子,表示自己吃的很饱。
就在这时,前边芦苇丛中,走出几个人来。在这儿见到人是相当不容易的,本地的居民生活比较悠闲,打足了一天的口粮就会歇下来,在村外游走的除了少数打猎的人,是很难再遇到人的,尤其是一下子遇到六七个,所以郭嘉和邢天都有些惊讶。
一个身着玄狐皮裘,卧兔儿暖套覆额,足蹬鹿皮小靴,秀媚靓丽,体态婀娜的少妇在几个护院武士以及一个本地向导的陪同下,正姗姗行来。
大漠里太过枯躁,在这里待了几天,让她一直觉得很无聊,而今天能够出来走走,她的心里很畅快。
此时,她也看见了对面走来的三人,一眼望去,她只以为是本地的渔民,看着可爱的小孩子浅浅一笑,目光又扫过郭嘉和邢天,这一眼看去,发现这两个同样穿着渔民衣服的人不似本地人的长相,她不禁定了定神,然后目光落在郭嘉脸上,微微有些怔愕,随后骇得俏脸一白,但是随即就平和下来:“不可能的!那个人在元氏帝国已经位极人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世间相似相像的大有人在,甚至长得完全相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我真是自己吓自己!”她自嘲地一笑,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因为她发现那个长得酷肖某人的男人也正在看着她,而那目光,绝不是乍见陌生美女的惊艳和欣赏,那是一种久别的熟人相见时才会有的惊讶、分辩和犹疑。
两个人都站住了,就这么对视着,她的瞳孔慢慢收缩如针,一抹苍白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转瞬又化为激动屈辱的嫣红:“不是他!就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可明明就是他!”郭嘉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她?可是眼前这个女人虽然比起当年的她丰腴了些,显得珠圆玉润更加娇媚,可那眉眼五官,明明就是她!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
“我……我不想往前走了,回去吧!”她那莫名的恐惧,几个护院武士马上察觉到了,他们狐疑地看了郭嘉一眼,护在少妇前面,快步往回走。
“若菡!”郭嘉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她的名字,可是看到她转身时,这个名字却脱口而出,随着这个名字,一幕幕往事也历历在目:一群浪荡子,富商家的小妾,马贼血洗,羞辱……十年一梦,陡然重现,郭嘉忆起了无数尘封的往事,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热。
随着郭嘉一声叫,若菡的身子急剧地一颤,猛地定在了那里。她慢慢转过身,用惊恐、绝望的眼神儿看着郭嘉:“果然……是他!”她最怕看到郭嘉,是因为那让她想起以前的自己。
她无法面对那荒唐的过去,看到了郭嘉,她的心里只有耻辱、无尽的耻辱!
“果然是她!”郭嘉知道若菡的心里不好受,可他虽然明悉当初的一切,但是作为文人骚客,一帮狐朋狗友起哄下所为,他心里所受的冲击和感受是不及若菡强烈,他在发现眼前这女人就是若菡的时候,虽然也觉得有些尴尬,可他想的更多的却是终于有机会离开。
郭嘉为什么会体弱多病,三国中的郭嘉,就是英年早逝,让曹孟德痛苦涕泠,哀叹若有郭嘉在,我何至于被诸葛玩成这样,郭嘉在曹孟德那里可是珍贵至极,恩宠有加,何故如此?
就是郭嘉过于沉迷女色,与一帮所谓的雅士骚客,留连万花丛中,把酒言欢,直到现在,在我天朝几乎都是无酒不成宴,经曰:今时之人,醉以入房,伐精殇髓,坏其真,害其命矣!
加上郭嘉本身卖相也不错,比起西门大官人那更有权势,故事,就自然少不了了。而结果呢,也就铁杵磨成针,英才早逝了。这个若菡就是他在那帮雅士的怂恿下,众多女性朋友中受伤害比较重的一位…郭嘉明白,这里或许是世外桃源,但这里不属于他,他不可能不负责任地留居于此,如度假似的在这里休养身心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