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2年初,将本·斯诺差到下游城市新奥尔良的工作圆满完成了,但他发现自己不愿再回西部去了。这里天气宜人,他也结交了一些好朋友,包括一个名叫伊迪·阿比林的河船赌徒,此人是个玩牌的好手,也常有奇闻轶事讲与人听。也正是这个伊迪,在春天——洪水泛滥的威胁终于平息后,将他哄骗至上游的维克斯堡。
“作为交换,给我讲讲你的事,本,”一天晚上,在维克斯堡河边地区的一家温馨宜人的小咖啡厅里,伊迪一边喝酒,一边建议道,“总是我给你讲故事,你就是坐在那儿听。”
本·斯诺只是笑笑,“我活了四十二年,从没讲过我的故事,伊迪。现在也没有理由改变。”
但伊迪·阿比林可不会放过他,“昨天有个朋友告诉我说你是个快枪手,名声远播。我从不知道你随身带枪。”
“那些都只是传言罢了。我年轻时,就有传言说我是比利小子。带着这么个名声,很难过上安稳日子——但若想不辜负这名声,也不是那么容易。”
伊迪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比利小子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你知道,我也知道,但很多老家伙没得到这消息。如果他还活着,他大概和我差不多年纪。”
“但你是个快枪手?”
“曾经是,在我带枪的时候。但那是在得克萨斯,墨西哥和印第安人的领地内。在密西西比河上,我不需要。”
伊迪·阿比林掀开他的蓝色丝绒大衣,露出腋下的一把袖珍德林格手枪。“在河上,我向来都带着。有时候,一些人一见手里的牌不对,就发疯。你知道有一艘名叫‘分水岭’的汽船?现在就停靠在下游几英里的地方。”
“我见过。”
“去年它驶往上游的圣路易斯时,我在船上,和三个陌生人友好地赌了一把。其中一个输得很惨,当我用四张J压了他的满堂红时[19],他亮了枪。他叫杰瑞秋·琼斯,动作很快。我还没来得及掏出枪,他就射穿了我的大衣。我第一枪打偏了,击中了他身后的一面大镜子,玻璃碎了,把他砸在了下面。如果不是这样压制住了他的行动,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本回想这段谈话,试图想起他们是如何谈到河船上的枪战的,但最终他还是决定任由伊迪去说。“你什么时候再次出航?”他问。
“我不知道。我猜是我需要钱的时候吧。维克斯堡是个不错的小镇,但没什么刺激的事发生。”
正在这时,好像是要证明他错了似的,码头有人打起了架。有三四个人,本只能听到叫嚷声,看到黑暗中晃动的人影。突然,一个人高喊了一声“救命”,却又被一声尖叫打断。“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本说。
他们还没跑到码头,人影便散开了,两个人分别向相反的方向逃之夭夭。一个男人仍然瘫倒在码头边。“他被刀子刺中了,”本说,“去叫人帮忙,伊迪。我陪着他。”
伊迪跑开后,本试图止住从男人身侧刀伤中泉涌而出的鲜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问他,“是谁刺伤了你?”
但那男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口中冒血,不一会儿就咽气了。当伊迪找来帮手时,已经太迟了。此时,从河岸边的酒吧中引来的人越聚越多。“我认识他,”一个男人说道,“是弗兰克·毕彻,一个赌徒——他搭乘‘分水岭’旅行。”
“是他,没错儿,”伊迪确认道,“我曾经在新奥尔良遇到过他一两次。”
没有人为这个死去的赌徒落泪,连伊迪也没有对他的离去显示出丝毫的遗憾。“难道你不怕你也落得这样的下场?”后来,本问他。
“本,如果你不这样死,也会那样死。但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我可能会再坐‘分水岭’号去趟圣路易斯,看看能不能在路上赚点儿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几天有一个赌博的公众聚会,实在不容错过。他们都是经由铁路去圣路易斯——恐怕汽船就要被淘汰了。已经有很多停止运营了,他们说六月时,一列从纽约开往芝加哥、名叫‘二十世纪特快’的列车要开始运营了。全程只要二十小时。还有汽车!上个月成立了一个什么‘美国汽车联合会’,鼓励人们自驾出行。火车和汽车——那才是未来,本,不是汽船。但像‘分水岭’这样的好船还能跑几年,我还会一直搭乘汽船的。和我一起去吗?”
本摇摇头,“我还没有去北方的打算。”
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陪伊迪·阿比林来到了码头,目送他走上一条上船踏板,汽船鸣笛,准备起航。像大多数这种船一样,这条船的推进器在船尾,可以将船首推入浅水湾,几乎可以停泊在任何地方。大约一百八十英尺长,高高的排烟管向外喷着黑烟,“分水岭”气势不凡。本望着它驶离河岸,向北航行而去。船上装载着糖浆和棉花,乘客和船员共有五十五人。它转过密西西比河的一个弯道,消失在视线中。
本只能看到在树林上方,飘出的一缕缕黑烟,标志着它的航行轨迹,而很快,连这也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