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可以肯定了,那日袭击自己与赵无恙的一群官军,必定是旁人假扮的。那群人出手狠辣,一眼便可看出,绝非普通官兵,且被他突围后,并未穷追。这一点便证实了他的感觉。尤其是这些天,自己竟迟迟无法与手下人碰头。心中更起了疑窦,沿着先前在路上所设的接头暗号找过去,才发现那些记号竟然被毁损了。
燕京的诸多机构中,有一个qg报部门。为了联络方便,设一种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接头暗号,定期更替。他一路留下的记号,倘若被毁损了一个两个,还能看做是外人无意为之。而十有七八皆被破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知qg人故意为之。
夜半时分,一个敏捷的身影潜向东平镇的土地庙,到了庙前,机警地停下,发出几声鸣虫的微弱叫声后,有人自他头顶的高高檐角上无声无息地跃下,停在了他的背后。他猛地转头,借了昏暗的月光,看清是徐若麟后,立刻朝他抱拳施礼。徐若麟点头,示意他跟随自己而来,最后一前一后停在庙后的一爿荒地里。四下平坦,视野无碍,是个极好的说话之地。
&ldo;大人,我来迟了,请大人降罪。&rdo;
说话的人是杨誉百户。徐若麟手下的gān将之一。
徐若麟道:&ldo;不怪你。是我所留的记号被人消除。&rdo;
杨誉眯眼,眼中泛出一丝如刀芒般的狠厉之色,道:&ldo;是自己人?&rdo;
徐若麟不可置否,只问:&ldo;你还有多少人?&rdo;
杨誉面现愧色,道:&ldo;我和huáng裳在路上亦遭多次袭击,带出来的兄弟损了十之七八,如今除了我和他,只剩不到十人。&rdo;
徐若麟沉吟,道:&ldo;世子伤已好了不少。再停于船上,我怕被对方晓得了的话,会对船主不利。今夜就接他出来。&rdo;略一顿,又续道,&ldo;对方jg心预谋,人数不但远胜于我们,且个个都是好手。前头除了要提防官府,他们的埋伏想必也更多。南直隶这条近道不能走了。接出世子后,改道走莱州海路至广宁,再转大宁,最后绕回燕京。&rdo;
杨誉立刻道:&ldo;是!&rdo;
徐若麟微微点头,两人低声又议了细节,各自分头,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初念知道那个少年赵无恙在自己这艘船的舱底了。周志早晚会趁她支开下人时,下去舱底给他送药和吃食。一开始,她以为徐若麟也随船,但很快就发现他不在。如此七八天很快过去。因也不大有与周志说话的机会,有些记挂那少年的伤势。有一次觑了个空,亲自下去舱底查看,却没发现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晚船停在这个叫东平镇的地方。此刻深夜,尺素等都已睡去,她却仍了无睡意。起身裹了件大毛氅后,拉开舷窗的扣锁,推了出去,迎面立刻一阵刺骨的寒风,脖子一缩,脑子却清慡了不少。听见前头隐隐传来周志的咳嗽之声,知道他还在守夜。探头出去看了下,见前头船的灯都还亮着。正要关窗,忽然看见一个黑黝黝的圆东西从窗户下头钻了上来,登时被吓得不轻,正要失声大叫,那圆东西已经嘘了一声,说话了:&ldo;别叫,别叫,是我……&rdo;
初念这才看清方才吓了自己一跳的圆东西是个人头。且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赵无恙。
这个姓赵的小子,连上这一回,统共也就只碰到两次。只他却都要用这种吓死人不赔命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初念惊魂未定之时,见他已经如猴子般敏捷地从窗中翻身进了自己的舱室,然后关窗。因炉子里银炭在燃,所以虽未点灯,借了红色的炭火光,也能看清人脸。见他落地之后,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楚之色,只好压下方才再次被吓到的不快,压低声问道:&ldo;你的伤怎么样了?&rdo;
赵无恙见她不恼,这才松开捂住自己胸膛的手,笑嘻嘻道:&ldo;好多了。&rdo;说罢四顾,唉了一声,&ldo;你这里好舒服!下头又冷又臭,可把我闷死了。&rdo;
初念没理睬他的嬉皮笑脸,只道:&ldo;你怎么自己溜上来了?小心被人发现。赶紧给我回去!&rdo;
她其实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只这少年实在无赖,在她面前又随意,所以她也完全没把他当赵姓世子看待,说话时,口气就仿佛自己是大人,而他是个小屁孩。
赵无恙没理睬她,只是好奇地在舱室里绕了一圈,回头道:&ldo;我饿死了。你有吃的吗?&rdo;
初念叹了口气,只好拿出个装了百合苏莲蓉糕的食盒,打开盖子。赵无恙láng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进去好几块糕点,初念见他似被噎住,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他喝了,终于吞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道:&ldo;多谢美人姐姐!&rdo;
这称呼,实在是失了体统。便是以他称呼徐若麟为师傅来排辈,自己也是他的上辈。但此时却没心思和他计较。怕他逗留久了惊醒尺素等人,压低声道:&ldo;你爱吃的话都拿去。赶紧回去。&rdo;
赵无恙这才道:&ldo;周志说,我师傅今夜就来接我走。我这才偷溜上来的。也不敢多留,被他晓得就糟了。我这就下去了。我上来是特意向你道声谢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