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哥哥说了,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护及周全,要天子位作何?不过是骗尽天下人,骗尽自己罢了。”
沈世雅说得很急,语气又自激昂,话未毕脸上已染上一片霞色。
叶锦昭扭身过来看她,凤眼中晶莹玉灿、径自朦朦。沈世雅,她果真是不一样的!
便如那日在郁王府偏花角处,母亲花诞却没有留下儿子,叶锦昭觉得奇怪,偷溜回府。然后在偏花厅角落处看到了两个藏头缩脑的家仆正往花墙那边侧耳。家中情形如何,叶锦昭自然清楚,另寻了一处偷看。从砖花砌成的镂空中,看到了拉扯着从二堂那边走来的沈世雅与贺世静。
经别才自一年,两个原来那般好的朋友却变成了现在这般。叶锦昭心头晦黯,自己与世勋将来会如何?难道亦如她们这般?
静静伏在树枝繁叉中看听:贺世静的脾气很不稳定,一会子气一会子恼,可沈世雅神态却非常镇定。贺世静说一句,她驳一句,甚至逮到机会挑明关系,直接反问:‘你喜欢我哥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能喜欢到什么地步嗯?你能为了我哥计划你身边的势力吗?你能为了保护我哥取舍你家人的利益吗?说得再直白些,你能控制得了你的家人吗?坐到那个位子上,不是你控制他人,就是为人所控。我不想对你的能力置评,只想给你讲清楚,那个位子不好坐。有胆子有能力的人坐上去也只能靠运气。而你……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次要的,你敢做什么能做什么,才是关键。’
叶锦昭听后身上一颤,险些弄出声响来。事隔九年头一次咬住唇瓣!
沈世雅、她很通透。
本来便是,世人都眼红富贵,却不晓得富贵尊荣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小时候自己暗中怨恨过母亲手段狠辣,可是渐渐长大后,却逐渐明白许多往事许多原由。母亲本是英国公嫡女,随父母家人长驻北蒙边境,侧马奔骑自在骄傲。可是……父王要娶她,外公同意舅舅同意,母亲再不同意也只能披起红裳嫁进了郁王府。然后……皇伯父依然登基了,父王依然只是父王。一场联姻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惹来新君的猜忌。英国公府只能背水一战!与父王暗中做了多少手脚?有些事叶锦昭知道,有些事却还不清楚。
岁月时长,母亲她终是从一个英洒爽朗的英国公嫡女,变成了威风八面却暗自饮恨的宗室王妃!
有一段时间,叶锦昭很同情母亲,父王薄幸待她并无真情。
可是这一切又能怨谁?怨外公舅舅的功利?还是怪父王的慧眼情钟?迷惘许多年心结在那一刻,沈世雅给了他答案。
母亲可以怪许多人,但她最应该怪的其实是她自己!
也许抗争不过,也许终归如此,但起码自己不屈不后悔,不必用杖杀他人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友情?’
‘傻丫头,你当福成公主之所以可以被封为公主,是因为她是养姐,长怀帝许多吗?不是,是因为她在怀帝登基后,嫁给了锦绣侯。那只是一场交易,明面上的筹码,如此而已。’
‘不会有那一天的。我做不了公主,也不会做公主。如果情势实在由不得我和哥哥,可能会从某人的心意成亲,做明面夫妻。但如果情势允许,哥哥又顺利上位,那么广灵散人才是我的归宿。’
说这话时,叶锦昭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沈世雅。下晌时分阳景悠丽,穿越重重枝叶的光线照在沈世雅凝白的脸上竟然让人平白觉得光华四射起来。她笑得那样淡,那样从容,仿佛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一条寂冷孤独的绝路,而是世上‘最干净的地方’!
便一如今日所言:‘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无法护及周全,要天子位作何?不过是骗尽天下人,骗尽自己罢了。’
一语刺心,再舍不开!
天书
庆阳是盛华朝的龙兴之地。
名号很高,但在四百多年前,其实就是一处很不起眼的边境小镇。圣祖威皇帝当时不过是镇上一名偏将,那位威武无比的圣诚仁武威皇后当时不过只是一名穷秀才的孤女。天下大乱、民不潦生。一切其实开始的时候只不过出于自保尔!谁都没有想到后来居然会变成那样!更谁也没有想到,一对患难夫妻最终中间竟然掺杂了那样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事。
威皇帝作为盛华朝开国之君,君史本来应写得最全最满,可是翻遍内廷书馆,岑染都没有找到一本全册。所有留传于世的史册上写的内部全部都是歌功颂德。不只对威帝,也只对威皇后!从登基到终了,圣诚仁武威皇后仅仅活了十三年!威帝在十年后驾崩,传位嫡独子。盛华朝至今传位十五帝,十四位都葬在东京往西八百里的栖凤山。只有威帝威后的祖灵葬回了庆阳!
盛华帝灵中从来不葬妃嫔,只有帝后,向来同葬。可眼前这座灵寝却修得极其古怪。威后的灵寝上殿成正圆形,威帝的灵寝上殿却修得恰如一弦弯月,紧紧的将威后的灵寝抱在怀中。是情深吗?亦或者是其它?
岑染脑海中回想着威帝后宫生生死死的前后十七位宫妃,回想着盛华朝只许嫡子留京,嫡女称公主却不出塞的古怪规矩,回想着每年一次祭拜祖宗的庞大宗庙,还有专门派人回庆阳单祭圣诚仁武威皇后的特例。所有宗室女眷若犯错,头一项要背的便是《圣诚仁武皇后实录》,四百多年雷打不动。盛华朝十五位君帝有良有莠,史册改动无数,却无人敢在威帝威后的史册上动一丝半点的手脚。是因为祖宗崇圣吗?亦或者为了这整个皇朝,整个盛华,背负了许许多多不能为外人所道的辛酸?
一个女人做到何种地步才算不枉此生?
千人千样!
可在岑染心里却只有一条:死道友不死贫道,天下人快活不如我自己快活。想让我为天下苍生计?老天爷,您先把我送回二十一世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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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员队伍是在二月底到的。庆阳有建制齐全的离宫,升朝殿武英殿,后宫朝凤宫,东宫旭阳宫尽皆齐全,不过规模比东京皇宫小了许多,但却五脏俱全。离宫,这些人是没有资格进驻的。庆阳当地县令是一个叫公孙宇的五旬花头,和和气气的象个弥勒佛,哪怕是面对黄老头这般迂腐的上封也是喜气滋滋,妙人妙语,实在是大大的妙人一个!
威皇帝后葬在庆阳城外往南三十里的凤凰山上,听清楚,是真的山上!岑染又好奇又苦笑,这位穿越前辈真是个伟 人,哪有在山上建灵寝的?可真正身临其境后,才发现,真的很美!满山苍绿,风儿吹过,挂满灵寝檐下的铜铃纷纷作响。不知是地理位置还是建筑格局的原因,铜铃响起前后竟然似乎井然有序,颇有章法。
“这是凤求凰!”
申世媛冷硬如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岑染没有回头。祭拜礼刚才行大过,十八名少男少女在圣诚仁武威皇后陵前摇姻缘签。一阴一阳皆有编号,旁人如何岑染不知道,可是她和叶世沉的阴阳签是一个号。申世媛跪在二人中间,自然看得清楚,当时的那个脸色啊!
“你真的要……”申世媛想问清楚,彻底问个清楚。可是,沈世雅没有给她答案,只是回头颇有趣味的上下瞧了自己一眼后,便笑着走开了。不远处是立身站在宫阶下等着她的沉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