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他的心思,自那日张如妍于除夕之夜自缢,他在乾清宫家宴上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出,大阿哥与父亲后妃有私的传闻一时在宫里传遍。而我……他应该更是清楚我才是他父亲真正的禁忌,所以侥存一丝庆幸能在这里遇到我吧。也难为他了。
“皇嬷嬷,你还恨她吗?”他幽幽地道。
“她?”
“她伤害过你多次,还差点让你丧命。其实她……不过是妒忌,迷失了心智……”
“我不恨她。”五年了,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如今尘埃落定,她不过是黄土一抨,我哪有这么多心量去计较。
我的干脆让他恍惚了一下,随即呐呐道:“那就好,那就好。五年了,老是梦到她,她总在哭,说后悔。所以想为她说点什么,现在一切了结了,了结了。”
“胤禔!回来!”见他恍兮惚兮的神态,在风中打了个趔趄就要离去。
“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么?哪里像当时随抚远大将军裕亲王一起出征漠北的少年将军!如今你的豪情壮志呢?你的意气风发呢?这几年你躲哪去了!不要忘记你是你皇阿玛的大阿哥!”
实在不忍看到他如今的落拓无志,忍不住出言相激。近日听到传言他闭门谢客,终日与酒相伴,本还不十分相信,如今……
“皇阿玛……呵呵,皇嬷嬷你可知道这次御驾亲征皇阿玛根本就不让我去,连个参军的资格都不屑给我!他定是还恨我!恨我!恨我!”他红着眼睛大声吼道,声音大得震落梧桐枝桠上的积雪,顿时唏唏簌簌掉了满地。
“皇嬷嬷,我生来是皇帝的长子,却注定永远做不了太子;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她爱的却不是我;我想去战场冲杀,做一番事业阿玛却不给我机会。他这么恨我,自我出生就不喜欢我,那又为什么要生我!”
“帮我问问皇阿玛,不管我做什么为什么都是错!胤礽不管做得再错他却总是庇护,既然我生来就是个错误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他的哭声盖过了山顶呼啸的风声,山谷中只听得那“生下我—生下我—生下我”的回音一遍遍浪潮一般冲刷徘徊。
听他语带凄楚,我不禁也红了眼圈。
玄烨……你听到胤禔的哭声了么?他……也是你的儿子。
瀚海
110.
康熙三十五年春,皇帝下诏亲征。
调集了八旗精兵十万,分东、西、中三路,剿灭噶尔丹。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从东路进兵;抚远大将军费杨古从陕西,甘肃,由西路进军,截击噶尔丹的后路;皇帝亲自带中路军率劲旅从独石口北进。同费扬古约期会师与土拉。三路大军以夹攻之势进军漠西。
*
出征的那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天空干净通透,偶有祥云在五凤楼上朵朵盛开。
黄瓦红墙的五凤楼重檐飞翘,雄伟而壮观,犹如一只朱雀展翅欲从白雪覆盖的大地上飞向碧蓝的天空。
百万京师黎民百姓家家户户设香案,摆着酒食,箪食壶浆地欢送王师。
“轰轰轰”几声天崩地裂般的炮响之后,正阳门、天安门、和午门的中门卸了大栓,缓缓开启。左掖门前的畅音阁里的大罄、笙、笛、箜篌、萧、云锣之声大起,一时,钟鼓齐鸣。
“天子就要从这里出来了!”
那两声炮响地动山摇,老百姓们抑不住激动纷纷簇拥到正阳门外的御道两旁新搭起的黄绸帷幔外等着能有机会一窥天颜。
一队队持有龙旗宝幡的二十一队羽林军不断地从午门潮涌而出,直到素伦带着百余名怒衣鲜甲的戎装侍卫威风凛凛,骑着御马出了午门。
见午门外本空旷的广场上此刻黑压压地站满了将士,铁铸一般。代天子留驻京城的皇太子胤礽带领着各宗师王公、贝勒、贝子和六部九卿数百人肃立在御道旁恭送亲征的皇帝。
突地,钟鼓声停,五凤楼上数百名侍卫持角螺朝天“呜呜”齐鸣,皇太子领衔跪地,率百官三跪九叩。
果然,玄烨头带金盔,着明黄缎绣平金龙云纹甲袍,策马而出。
“皇帝万岁,万万岁!”
在震耳欲聋的高呼声中,侍卫装束的我驱马走在素伦领衔的侍卫方队里面跟着前面那个最高贵的身影缓缓前行,阵阵心驰神摇。
我,又一次亲历了这个伟大时刻,又一次见证了属于他的历史中最亮眼的一笔。
回过头去不舍地再看一眼……碧空如洗,巍峨的五凤楼的琉璃瓦在旭日下反射着灼目的眩光,微眯了下眼,想再看一眼代父督国的储君,我的儿子。
胤礽鸦鬓玉冠,着一身尊贵的杏黄色朝服跪在万人的最中央,广场上的轻风扬起他的袍角,衣袂飘飘,丰俊而又威仪。
心神不由一恍,他这模样……这模样气质有几分神似当年的玄烨。就像一瞬间,他都长这么大了。
微笑着准备回过头去,却不经意地越过他的肩膀却看到了他……费扬古身旁的那位年轻的将军。
*
四月天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