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套房,数字吉利,景色也好,天已经亮了,落地窗前能看到地平线跟地平线上一轮刺眼的太阳,夏天就是燥热的没有任何浪漫氛围,太阳很难显现柔和的色彩,总是炽烈让人不敢直视。
干净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他穿一身宽松的灰白色亚麻布唐装,赤脚盘腿,看样子浓眉大眼很和蔼,身材也不像步入中年,维持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
他好像将酒店套房当成了长期居住的地方,里面放着不少私人物品,看样子还都是用过有一定磨损的,譬如中式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扔宣纸扔到溢出来的废纸篓,墙上新买的挂画以及酒店装饰被取了下来,挨着墙角落灰。
郑光远走到男人身后,对他耳语说了些什么,随即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对穆小枣道,“师妹,这位是我在这里的顶头上司,我所有的行动都是受他指使。”
茶几上烧着香,烟雾缭绕但不呛人,味道很淡雅,男人在烟雾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穆小枣,然后道,“你就是刘艳秋的女儿?”
“看来,你们已经调查过我了。”穆小枣站在门口没有动,她微微笑了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
“我姓高,高文旭。我算不上是小郑的上司,也没有权力决定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顶多算一个传声筒,”男人很谦虚,他示意穆小枣先坐下来,又道,“穆小姐要知道一件事,像你这样的人想进入我们组织,一定要有投名状。”
不管是哪里的犯罪集团都讲究等级森严,要么从底层开始,一点一点往上爬,李兴楠走得就是这个路线,如果他运气好,再有个一两年,得朱简推荐扶持,可以爬到中层的位置,然后再靠他自己的能力往上升,这样才能取信于人。
还有一种就是名声在外,能给集团带来不少收益,他们的投奔不可能从底层做起,可谁也不敢保证这样有能力的人会不会另有企图,所以需要投名状。
如果以前就是□□上的人,隶属于别家,这个投名状就必须将前老板得罪的结结实实,可以是过半成的生意,可以是前老板亲生儿子的人头……都不设限,至于投名状够不够分量,集团会自己掂量。
只是目前投名状分量不够的,都已经入土为安。
如果是白转黑,就得先干几件杀人放火十恶不赦要判死刑的事,确保他即便是卧底也永远洗不白,洗不白的卧底才真心实意的绝望和堕落,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为了任务才做的牺牲,但从拿起屠刀那一刻,他所信仰的法律已经将他完全抛弃。
不肯动手做脏事,那一样会入土为安。要是真有人知道自己是死刑预备役,还是想要完成卧底任务,回到光明那一面接受审判,那集团也没什么好说的,让人不放心的白道爬不上高位,用一个核心以外的人来换其它卧底对法律死心,也算不上亏。
这些都只是买卖。
“师兄之前已经跟我说过这些规矩,”穆小枣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犹豫,“这投名状是由我自己做主,还是由你们规定?”
“穆小姐痛快,”高文旭大笑,“我们很讲道理也很珍惜人才,所以给穆小姐两个选择——刘艳秋和粟桐,你选哪个?”
穆小枣的瞳孔猝然一缩。
“我知道刘艳秋女士跟您血脉相连,可她要是意外死亡,你又是她唯一的直系亲属,所有遗产都会是你的,另外我们还通过一些渠道查过她的遗嘱,穆小姐放心,你的确是唯一受益人,这就使你的价值更大。”
高文旭十指交叠放在身前,“至于粟桐,她是穆小姐的爱人,也是市局刑侦一队的队长,鉴于二队现在的情况,说她是中流砥柱也不为过。她要是意外死亡,市局不少案子都得搁置……并且,她知道的事太多,离我们也太近。”
“这两位是再好不过的投名状,我倒是想让穆小姐都奉上,但想必您不会同意,所以,选一个吧。”
高文旭大概是料到穆小枣会考虑很长时间,又将眼睛闭了起来,准备进入刚刚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结果还没有十秒,就听穆小枣道,“我选后者。”
“如您所说,刘艳秋是我的妈妈,是我血肉至亲,还是唯一的血肉至亲。再说我从小就对她那些生意不敢兴趣,她要是死了,我继承遗产也只能做个败家子,何况是我杀得人,根本不能继承遗产,又何必便宜别人。”
穆小枣冷血发言,“粟桐就方便多了。既然你们调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与反社会人格只差一线,情感淡薄到几乎没有,所谓爱人,不过是寂寞时的调剂品,既然粟桐的生死对你们来说这么重要,我割爱又如何。”
郑光远在这时举起了手,“这点我可以证明。我这师妹向来薄情,在角南时身边就有不少女人,也不见她真的为谁上过心。”
穆小枣曾有过卧底前科,她这种人的嫌疑非常高,除了投名状,还得证明自己的价值,譬如朱简,作成这个样子,光明正大跟警察合作,集团还是会谦让她三分。
而穆小枣也有自己的价值,她的妈妈,东光市最有钱的人之一,还有她前刑侦大队副队长的身份,市局很多事情她都清楚,包括白老师跟刘雨欣的防卫。
只要她证明诚意,集团就敢冒这个险。
“关于粟桐的死法,你们要不要也选一个,留全尸还是直接毁尸灭迹?又或者我将她半死不活地绑回来,你们再给致命一击?”桌子上的烟雾让穆小枣面目模糊,她笑了笑又道,“不过,绑她的过程中兴许我们会旧情复燃,到时候我忽然舍不得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