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可以,”穆小枣说这话时,给粟桐夹了块鱼肚肉,“甚至在正常情况下,吃完饭后,琳达妈妈会邀请你跟我进到灵堂中烧香。”
良妲村比较奇怪,犯了罪的人,死在外面都没人收尸,但死后的牌位却可以领受香火,有时候晚饭后的香会烧一整晚,让死人吃到撑,至于一日一碗血的待遇,却也不会给这些离开过村子的人。
琳达在灵堂中的三碗血,连穆小枣都想不通除了她女儿,还能供奉给谁。
可以入内堂烧香对粟桐而言是个机会,只是她自小成了孤儿,家里不祭祖不上香,唯一一次从事封建迷信活动,还是她差点噎气的时候,她何叔王婶对着苍天祈祷。所以面对内堂密密麻麻的牌位,粟桐觉得自己会愣住,不知该对死人们说些什么。
穆小枣安慰她,“没关系,反正你说的话他们也听不懂。”
粟桐:“……”
琳达家的饭菜偏咸,搭配主食吃得很快,天刚刚暗下来,琳达就已经收拾好了餐桌,并如穆小枣所说,邀请两个人到内堂烧香。
在良妲村的传统里,为先人焚过香,就会受他们的庇护,只要还在良妲村中,粟桐跟穆小枣走夜路就不用害怕,冥冥之中万鬼莫近。
第200章
粟桐对良妲村这些奇奇怪怪的传统保持一种敬畏心,若是从中抠取逻辑,当然遍地都是漏洞,譬如先人们活着的时候没有良心,怎么死后忽然长良心了,再譬如缺胳膊少腿的先人,怎么打得过其它恶鬼?或者一个村子的鬼都是菜鸡互啄?
不过既是传统,自然不容外人置喙,粟桐还是恭恭敬敬捏着香走到牌位前,她这样的客人不用磕头,深鞠躬三下就算“礼”已到位。
等她退到一边后,才有时间仔细观察内堂的情况。
东边的角落刚刚在外面时,粟桐已经窥见,整个内堂都像是这个角落的放大版,架子、牌位还有供奉的鲜血。
琳达是个勤快且爱干净的人,内堂收拾得很整洁,但避免不了还是有股子难闻味道,这种供奉牌位的地方,经常会有香甚至燃烧的蜡烛,没有人时时看顾的情况下,开一扇能吹进海风的窗很危险,所以内堂压抑沉闷,气味也很难散出去。
粟桐的目光没有长时间滞留牌位,上面尽是些她不认识的字和符号,粟桐知道小枣儿会留意,所以她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了后面垫着的花窗玻璃上。
玻璃的长和宽并不一致,宽度更小,目测只有八十厘米,而长度约在一米上,这种长宽比的玻璃在琳达家的柜台后根本没法放,只能横过来,不去管所谓的图案,才勉强塞了进去。
而花窗玻璃是靠光影和色彩进行的构图,一旦缺乏光线加之朝向变化,就很难辨认上面的内容,仿佛只是些无序排列的马赛克。
粟桐盯着看了好一阵,并在脑海里盘算,想将眼前这幅画跟市二中的进行重叠,好半晌,才总算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面花窗玻璃对应的应该是“地狱”,当然离所谓“绮丽幻象”相差甚远,就是传统中的地狱形象,有恶鬼有诱惑,血流成海,当中伸出无数双手,想将人拖入无尽深渊。
琳达见粟桐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玻璃,出声说了句什么,穆小枣翻译到,“她让你离这面玻璃远一点,这玻璃是她请回来的,拥有魔力,看久了会在地狱堕落。”
尽管信仰不同,粟桐也清楚这是琳达的好意,因此眨了眨眼,轻声道,“那我先出去了。”等穆小枣传过话,琳达妈妈冲她点一点头,粟桐才走出内堂,独自在院子里吹吹晚风。
内堂里总是燃着香,非常熏眼睛,粟桐只在里面呆了一会儿,眼眶就有了酸涩感,开始向外分泌泪水,此时被海风一吹,没将酸涩感吹走,倒是增加了眼睛的负担,粟桐双手都擦不完眼泪。
“纸。”穆小枣的声音随后在身旁响起,粟桐瞎子似得在空中划拉了两下,直到穆小枣将纸巾喂食般塞进她手中,粟桐才算得到了解脱。
“怎么,琳达妈妈没有跟你一起出来?”粟桐顶着红通通的眼眶,她这也算自作自受,擦眼泪时太急,没有掌握力道,眼眶发红一半是因为烟和风,另一半靠搓揉。
穆小枣伸手,将沾在粟桐眼下的碎纸屑捻开,口中道,“烧完香后琳达妈妈还要洒扫,等会儿才能出来。”
粟桐轻轻“哦”了一声。
良妲村的房子都会预留一个小院子,主要是因为厨房跟客厅要相隔一段距离,没有院子相连,便觉得是两个相互分离的建筑,而这样的院子通常不大,院门正对客厅,像一些晒鱼干的竹筛和吊钩,甚至是杀鱼杀鸡的案板,都在院子里放着。
琳达年纪大了,已经不像年轻时候那么经折腾,干活儿的时候直接蹲着,蹲多久都不怕直不起腰,现在就算杀条鱼,都会搬把小椅子。
粟桐刚吃过药,医生的叮嘱是要多休息,能躺就别坐,能坐就别站,刚刚小枣儿不在身边,还能伸伸懒腰踢踢腿,穆小枣一出现,粟桐就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跟我说说你在灵堂里有什么发现呗,”粟桐软和和地问,“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半文盲。”
穆小枣站在粟桐身后,这个角度让她一眼就能看清粟桐的头顶和那枚镶珍珠的发绳,穆小枣开始明白,为何粟桐总喜欢跟自己的头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