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帝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她因为体弱多病,加上行动不变,很少会这样没有遮拦的单独跟人说话。当然为防穆小枣突然发难,将雷帝劫持为人质,卢娜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此时的穆小枣手脚皆被绑在椅子上,行动的方便程度恐怕还不如雷帝,这两人要是真打起架来,完全是菜鸡互啄,而雷帝只要叫上一声,自然会有人冲进去救她于水火之中。
“我以为你死了。”这是穆小枣开口说得第一句话。她并没有一直打量雷帝,仿佛来这里的路上穆小枣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不需要将目光过多的放在这个从头裹到脚的女人身上。
这一次雷帝没有用变声器,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我也当自己已经死了。”
沉默了很久,穆小枣才重新开口,“我本以为见到你会有很多话要说,结果想了很多,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问你一个问题,五六年前,校长手下曾有一对夫妻,这对夫妻泄露了老饕即将与校长结盟的秘密,并最终在安全屋中被杀。安全屋的位置,是你泄露出去的?”
“不只是我泄露,那对夫妻就是死在我的手上。”事已至此,雷帝已经不想再做任何隐瞒,她也知道隐瞒无用,穆小枣能问出这样一番话,就说明事实已经无从抵赖。
穆小枣第一次来到外角南是在八年前,那时的她即将成为卧底,长期潜伏在老饕身边,除她之外,这个长期的卧底任务中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后来穆小枣跟粟桐争吵时,曾提起的那位死在外角南尸骨无存,扫都扫不起来的战友。
不过这位战友并不是突击队中的一员,她原本是一位警察,十二岁前生活在东光市,后来随父母搬迁到盈州,早穆小枣一年就已经进入外角南开始了卧底任务,为了让穆小枣能够更快适应这里的环境,此人便成了她的半个老师。
尽管那时候的穆小枣还很青涩,是菜鸟无疑,但她已经知道在外角南这个地方自己就是个孤岛,即便是她的引路人也未必不存私心,准备阶段还好,一旦开始接近老饕,穆小枣与这位“老师”之间就断开了所有深层次的联系,直到任务收网,老饕死,组织溃散。
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枪炮声接连响起,穆小枣都是被人救回去的,后来打扫战场,发现了此人炸成两段的左腿残肢,于是默认牺牲,自此外角南多了一个蒙头盖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雷帝。
“粟桐在东光市抓到一个叫彭九的人,他为了得到郑光远的藏宝图,先是捣毁郑光远在外角南的根基,随后又追去了东光市。据他交代,郑光远留在外角南的组织中有一个人肢体残疾坐着轮椅,却是郑光远的心腹,这个人也是你吧?”
明明是疑问句,穆小枣却说得很笃定,“以彭九的脑子,绝不可能从你手中捣毁半个组织,除非是你纵容默认,并且做了个幕后推手。”
“我现在甚至有些怀疑你的左腿是在混战中被炸断,还是你故意留下,为了得到一张死亡讣告。”穆小枣苦笑。
关于穆小枣的这番话,雷帝依然没有反驳。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雷帝道,“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
穆小枣摇了摇头,“人心要变,总有一万个理由,或许是因为潜伏得太久,为权力和金钱所腐化;或许是在外角南跟这些人处出了感情,比起背叛他们,更想融入;又或者只是一句话让你觉得很有道理,一步错就踏进了深渊,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要知道你曾做过并会一直这样下去就够了。”
雷帝沉默良久,穆小枣本以为话已至此,雷帝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她不会再进行一些没有必要的解释。谁知雷帝忽然开口道:“我是一个实验品。是第一批被诺亚选中进入集中营,进行心理干预的孤儿之一。”
雷帝愿意说,穆小枣也不会无礼地打断她,只听雷帝的声音继续道,“你肯定很奇怪,考公做警察都是要进行政审的,我如果是被诺亚培养出来的孤儿,怎么能通过政审进入警察系统,并被安排了长期卧底这么重要的任务。”
穆小枣想了想,“你说你是孤儿,既然是孤儿就可以有身家清白的养父母。”
隔着面纱,看不清雷帝的表情,但她似乎是笑了笑,语气都有些许的变化,“直到八岁,我都还在老校长的训练营中,我说的这位老校长你没有见过——不是在东光被捕的那一位。他是诺亚的元老,也是方舟的基石,还是想到拿孩子下手的第一人,就连ken先生都是在学他。”
“后来一位缉毒警察以生命为代价,刺穿了老校长的根基,让他郁郁而终,同时也把我从外角南这个地方救了出去……那位缉毒警察,就是粟桐的妈妈。”雷帝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声很明显,不需要添加任何猜测,“我对她又爱又恨,爱她将我救出去后,给了我一对世界上最好的养父母,却又恨她明知我来自地狱,非要将我拉上去沐浴阳光。”
“其实想来我也是自讨苦吃,你们应该也见过那位呆呆傻傻的甜点师了,我将她接上船,只是因为她会做那道枣泥糕,就连这个时候我还派两个人早早送她下了船,怕她被卷入这场风波中。”
雷帝又在咳嗽,话说了太多,便显得胸闷气短,她的确是活不久了,过完这一个生日,最多只剩三个月的寿命,而这一次不会再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