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吴启泰也确实只能当一个目击者来处理,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上来就说是“犯罪嫌疑人”,多少显得太武断。
但光是一个目击者,就足够引起王越的兴趣。一桩案子里除非遭受威胁不得不隐藏起来的,大部分目击者都会在最初几天被找到并录下证词,十几二十年人都熬老了忽然冒出来的少之又少,王越的经验不够多,今天这是头一遭查悬案,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和兴奋。
吴启泰比想像中还要守时,一点都没让粟桐等,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带副眼镜,多年的卧底生涯终究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整个人的气质亦正亦邪,但好在他的一双眼睛虽冷却没有敌意,这身打扮也是精挑细选过很合适……粟桐这才后知后觉,吴启泰除了是这桩案子中的目击者,她要审问的对象,还是穆小枣的亲生爸爸,自己的岳父大人。
可是当着吴启泰的面,粟桐却没有什么紧张感,比不上几天前初见刘艳秋时。她当前为了方便,阿姨和护工走后,就重新坐到了轮椅上,见到吴启泰的那一刻就先比划道:“我的鼓膜被震坏了,现在还听不见说话声。”
吴启泰对粟桐存有几分好奇,兴许是刘艳秋已经将她跟穆小枣的关系先行告知,所以吴启泰的目光大咧咧在粟桐身上停留了很久,两个人谁也不往客厅里挪,光是站在门口就站了两三分钟,王越纳闷儿的很,也不知道这两位在互看个什么劲儿,但他服从度很高,又生性不爱说话,所以也跟着杵在原地当木头桩子,直到粟桐说:“进来吧,小枣儿不在,去市局了。”
王越盘算着粟队口中的“小枣儿”应该就是刑侦一队的副队长穆小枣,可是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单独提及?
吴启泰虽然在电话中说自己要见穆小枣一面,却也不急在一时,他清楚知道粟桐这次叫自己过来的原因,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所以最初的打量过后他就进了屋,并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天气有些阴,云连成一片呈烟灰色,完全看不见太阳,别墅的采光却相当不错,这么阴沉的天不追求分毫毕现的话也不需要开灯,只是门关上的一瞬间平白多了一种压迫感,粟桐看起来没什么,王越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还咽下口唾沫润了润已经开始干涩的嗓子。
“随便找地方坐吧,”粟桐道,“我也就是想了解些当年的情况。”
吴启泰这些年一直在方舟内部当卧底,周边的亲朋好友基本都断了联系,因此他知道刘艳秋家的地址却一次都没有来过,粟桐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在打量周边陈设,某种程度上说着也是职业病,吴启泰得对自己所处环境有个最基础的了解,待会儿发生什么事不管打架还是逃脱都比较方便。
随后吴启泰道:“把所有窗帘都拉上吧……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方舟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想方设法要我的命,不谨慎不行。”
就算是现在,别墅外头也有保护他的人在乔装打扮,人不多,两三位,加上吴启泰本身良好的保命素养,至今这段日子只是偶有小冲突,还没有爆发生死较量。
其实也难怪,吴启泰选在这个时候浮上来自然是各方考虑的结果,方舟现在急着进行自己的“大计划”,内部又尚未稳定,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暴露出来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不少城市跟东光一样,近半年来组织了多次联合行动,让方舟的规模一缩再缩,即便吴启泰是个叛徒,是方舟要除掉的首要对象,也不得不往后压一压,派几个小角色去骚扰骚扰让吴启泰过不了安生日子也就行了。
窗帘全部拉上还没开灯之前,整个客厅充斥着一种空旷的黑暗,王越原本想着粟桐还在坐轮椅不方便,如果开关太高还不一定够得着,结果自己走了两步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开关在哪儿,于是三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呆了一会儿。
别墅的客厅不会一层一层的封顶,而是直通三楼,因此显得空间特别大,有一个主灯,平常也是开主灯比较多,最后还是粟桐摸了一会儿才有了光明。先不说王越,吴启泰跟粟桐都多少次死里逃生了,居然连先开灯再拉窗帘的事都没想到,由此暴露两个人表面上的轻松和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说到底还是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全都陷入了尴尬。
粟桐说真的其实还好,当她意识到吴启泰对自己而言不只是目击者后的确生出了一点紧张,可这点紧张比起面对刘艳秋还是淡薄了许多,至于吴启泰……除了开灯之前那一阵黑暗,粟桐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慌张,这也算是一个老卧底的能耐。
“咳。”吴启泰挑了块独立在外的小沙发坐下,阿姨临走之前给做了一扎的蜂蜜柠檬茶放在茶几上,即便她们都不在,粟桐也能用柠檬茶来招待客人,清凉解暑还不寒碜。
“刘阿姨电话里应该告诉过你我们这次见面的原因吧?”粟桐问,她自认为语气还行,不至于冷硬但也保持警察的尊严,只是她现在还不太能感觉到声音,自以为的还可以听起来其实不怎么样。
鉴于粟桐刚刚已经做出了申明,吴启泰也觉得没什么关系,于是点点头:“我知道……是关于东明那桩案子吧。”
“不只是这桩案子,你在卧底期间至少刚开始几年应该不得方舟信任,他们会变着法子要求你表忠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除了穆东明之外,应该还有其它案子挂在你身上。”粟桐这话一出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吴启泰看着她非但没生气,相反还笑了笑,“你倒是有这个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