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外公家的老房子是糖厂第一批拆迁的房子,早在几个月前就被推平,现在已经搭上了手脚架,正在筹建新楼。
林听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陈澍来他家时的场景。
那天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昏暗的楼道里,前面的陈澍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让林听雨先过去。
那会儿林听雨也没有多想。
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再次路过陈澍停下来的那个地方,无意中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当时陈澍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遮住了一块突兀的墙面。
那块墙面被人用黑色的签字笔写上了污言秽语,又被人用同样颜色的笔仔抹了厚厚的一层,将原本的话语覆盖掉。
掩盖的墨迹很新,像是前两天才刚盖上去的。
那一天,林听雨站在楼道里看了很久,才依稀从涂鸦里辨认出自己的名字。
从那时候起,林听雨就知道,陈澍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那个人就是那样的,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比谁都要清醒。
简直让林听雨着迷。
路过废弃篮球场的时候,林听雨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从门口走了过去。
他已经不再好奇了,对埋尸的地方也没有了任何的执念。
林听雨马上就要走了。
马上就要和陈澍一起离开这个禁锢了他十八年的牢笼。
他只有十八岁,他还很年轻,未来有着无限光明在等待着他。
怎么甘心此生就这样被淹没在这潭令人绝望的沼泽里。
陈澍教会林听雨的,不仅仅是勇敢、自律和坚强,更多的是如何下定决心与过去的自己挥别,坚定地去追寻更美好的未来。
人生最难能可贵的不是跌倒后站起来,而是坦诚地去接受和拥抱那个摔得浑身泥泞的既失败又不完美的自己。
成长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痛意总是难以抵挡。
也曾想过退缩,可林听雨已经被陈澍牵着手带到空中,踩着云尝到了伸展翅膀飞翔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再次摔回尘土里手脚并用地匍匐前进。
再一次走上那条走了千百回的楼道,林听雨的心中无限感慨。
回到家门口,他拿出钥匙,顺利地打开了家门。
吴女士竟然没有换锁。
林听雨推开家门,刚踏进去一步,一抬头,便看到吴女士端着一盘橘子,站在厨房门口,愣愣地看着他。
“妈。”林听雨顿了顿,开口说,“我回来了。”
母子两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
气氛有些奇怪。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话的场面。
“最近还好吗?”林听雨问。
“……就那样。”吴女士回答。
“还抽烟酗酒吗?”林听雨停了一下,接着说,“少喝点儿,也别抽烟了。”
“成。”吴女士盯着茶几上那盘橘子,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