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嘴里这么说着,心里暗道,要说这太后为了泄私愤来找武三娘,着实有些不清明,武三娘跟皇上的事儿,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没藏着没掖着,满京城的百姓都门清儿,更何况后宫了,便没茬儿,三娘都恨不得找点儿茬儿,正咬死了不想进宫呢,这么一闹不用想也知道后果,三娘拿住这个把柄,更不进宫了,皇上的性子上来,莫说你是太后,天皇老子都不管。
再说,尊你一声太后,就真当自己是太后了,既不是皇上亲生的娘亲,更无养育之恩,那些年,可没少给皇上使绊子,皇上的性子,能忍到今儿真算郭家的造化了,太后若安分的在寿宁宫里待着,或还能落个稳妥,似她这般瞧不清形势就来寻武三娘的麻烦,皇上岂能容下。
还有慧妃跟棠贵人,这简直就是好日子过腻了,非得往上找儿,招惹了武三娘,以后这俩的结果可想而知,如今之计,自己只要拖拖到皇上来了,这事儿就解决了,却怎半天不见圣驾,莫不是路上耽搁了。
太后见邹瑞一个劲儿请罪,却并不领情,哼一声:“武三娘乃是罪奴,该当发落出京,你如何把她带回你府上,既认她为女,不好好管教,使她这般犯上忤逆,你这个父亲难逃罪责,这两重罪你可担待的起?”
太后话音刚落,忽见那边儿驰来一行人,当头马上一人,身上的明黄袍服在日头下灿灿发光,太后一愣,马已到了近前。
要说邹瑞遣去的人也是挺靠谱的,知道是大事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就奔宫门去了,到了传话进去,不大会儿功夫,陈二喜出来,问了缘由,邹府的人一五一十说了,陈二喜应着速回皇上,邹府的人才回转。
陈二喜如今倒也不敢不回,只不过这心里记着三娘抽他的仇,脚下刻意放慢,从宫门走到乾清宫这点儿路,平常至多也就半盏茶功夫,今儿却让他走了足两盏茶才到。
进了乾清宫,也不急着进去,只在殿外候着,殿内文帝正召见礼部尚书议事,陈二喜在外头竖着耳朵听了听,只听了一会儿,陈二喜心里就咯噔一下,议的是封后之事,这不用说啊,定是武三娘。
陈二喜这会儿忽想起武三娘的性子,岂是吃亏的主儿,皇上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太后,若是先帝那会儿,郭太后的威势正盛,收拾个武三娘或许不再话下,如今可悬,那就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主儿,她管你是皇上太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占便宜成,想让她吃亏儿,门儿都没有。
且那女人精明着呢,回头若知道自己使了坏…… 陈二喜抬手摸了摸脸,上回那疼他可没忘呢,想着这些,一激灵,忙进去里头。
文帝心里也明白,若直接立三娘为后,恐难服众,可文帝就想立,说穿了,文帝也是人,是个情爱里着了魔的男人,稀罕了,爱了,就想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捧在心上人面前,这也无可厚非。
而作为皇帝,文帝想给三娘的就是皇后之位,他觉着,唯有她配站在自己身边儿,所以他招来礼部尚书商议此事。
礼部尚书一听就愁上了,瞧万岁爷这一腔热望的样儿,自己若是实话说出来,指不定万岁爷一恼,自己就跟着倒霉了,可不说实话,礼法规矩在哪儿摆着呢,旁的许能混过去,这封后却不成。
这也不是民间娶媳妇儿,寻了媒婆说媒下聘,择个良辰吉日,一顶花轿吹吹打打抬进门就算成事了,这是皇后,是皇上的媳妇儿没错,更是天下之母,需当母仪天下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故此自古皇后的人选,除了出身勋贵之族,首要的就是才德。
而武三娘样样都够不上,身份且不论,只说才德,这岂不是大笑话,武三娘跟皇上这档子韵事儿,如今全天下都传的沸沸扬扬,谁还不知端倪,便武三娘女扮男装绘春,宫的事儿都传出去了,这般女子若封了皇后,母仪天下,难道让天下的女子都与她一般吗,伦理纲常岂不都乱了套。
可听皇上的意思,这个皇后还非武三娘不可了,礼部尚书斟酌再三,谨慎的道:“无妊无功,冒然封后,恐难服天下悠悠之口,倒不若先封妃。”
妃?文帝一听脸就阴了:“你是说朕的三娘不配为后吗?”
礼部尚书哆嗦了一下,忙跪下道:“微臣不敢。”
这当口陈二喜进来回了太后之事,文帝一听,站起来几步就走了出去,别说礼部尚书,衣裳都没顾的换,出了宫门,也不坐龙撵,上马飞奔而去。
这一路上就见数匹马疾驰而过,当头那位,穿着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金冠,一晃神的功夫嗖就过去了,两边儿的百姓回过神儿来,人都没影儿了。
边儿上一个茶摊坐着几个人正吃茶,一个叫张三的,胳膊肘杵了杵旁边儿的李四道:“喂,你刚看见马上那位了吗,我怎么瞅着像穿着龙袍呢。”
李四刚背着脸儿没瞧见,听了这话,嗤一声笑道:“我说你大白天就撒夜症了,万岁爷可不都在宫里,跑外头做什么,再说,便出来,也得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哪有这般骑着马疯跑的,可不都成西洋景儿。”
“我明明就瞅见了……”“胡说八道……”两人为这儿最后还吵了起来,引得茶摊的老板娘过来劝架。
听见是这事儿,遂小声道:“你们一看就是外乡人,不常进京,人生地不熟,不知就里也是有的,咱们这位万岁爷以前出来微服私访,就常从这条街上过,晓得缘故不?”
张三李四忙摇头,茶摊老板娘抬手指了指前头道:“瞧见没,过了那个石头牌楼走不远就是御史邹大人的府邸,这位邹大人可是咱万岁爷的蒙师,有这一层,万岁爷一出宫偶尔也会来邹府,只过去来的少,如今倒是脚勤儿了,只因武家那位三姑娘在邹府里住着,那可是万岁爷的心尖子,旁人的事不叫个事儿,一沾了这位三姑娘,就是捅破了天的事儿,大清白日瞧见皇上也不新鲜,早先太后的銮驾刚从这儿过去,不用说,定是这婆婆跟媳妇儿头一回见面,皇上怕心尖子肉儿吃亏,才忙着跑来的呗!”
茶棚老板娘一句话,说的周围吃茶的都乐了,张三道:“依着你这么说,咱万岁爷跟咱们老百姓差不离,也糟心这些家务事?”茶摊老板娘道:“那是那是,万岁爷也是人,心里头爱的女人,也得护着,这才是真汉子。”
“行了,就你话多,回头让衙门抓了你去下大牢,看你还胡说八道,炉子上的水滚了,还不给几位客人添茶。”她男人一招呼,那婆娘这才住了嘴。
文帝自是不知,自己这一番折腾,倒赚了个惜香怜玉的好名声,过后圣驾南巡,沿途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那个热烈劲儿,他自己都纳闷,自己走的不是亲民路线啊,怎就这么有人气呢。
扯远了,扭回头说如今,文帝一路上心里这个悔啊,三娘哪儿本来就跟自己因进宫别扭着,想找茬儿还找不着呢,这倒好,郭太后跟慧妃这一闹,不用想也知道,三娘定用这个当借口。
文帝拿不住三娘,自然就会迁怒别人,郭太后慧妃跟棠贵人,就是头三个倒霉蛋儿,跟着的那些嬷嬷太监,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落好儿。
郭太后一见皇上满脸铁青,怒发冲冠的样儿,先真后悔了一下,却又一想,自己是太后,便不是他亲娘,他敢如何,再说,今儿这事儿说白了是后宫之事,自己这个太后出马管管,也说得过去,皇上还能问自己的罪不成。
想到此,郭太后心思定了定,就听文帝冷声道:“母后不在寿宁宫礼佛,来邹爱卿府上作甚,莫不是嫌寿宁宫不清净,儿臣倒想起一处清净所在,最适宜太后礼佛,南苑的大悲楼,先皇在时常去那边儿斋戒,太后若去了,想来先皇在天上见了,也万分欣慰。”
“你……”郭太后脸色顿变,指着他道:“哀家是太后,我朝孝治天下,你就不怕落个不孝的名声儿,被天下人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