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旗牌官眼一闭心一横,大步抢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回禀抚帅,守门禁军,巡城亲卫,与南来难民争斗起来,城门左近,已然大乱,动乱已经向城内蔓延,直向安抚使衙署而来!抚帅,整个太原府城,眼看就要乱起来了!”
扑通一声,却是李邦彦晃晃身子,软倒在地。
应州毕竟在雁门关外,好好一些,可是作为河东腹心重镇,太原府城要是出什么意外,大家就只好上吊了,李邦彦守土有责,一旦有事,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节堂当中,顿时就是一阵大哗,谁也不知道这骚乱是不是入侵贼寇夹杂在难民当中混城而入。现下城门已经不保,骚乱已经在城内蔓延,就靠着太原府城那千多名驻泊禁军,几千个配军,难道就能保住了么?
诸人在节堂当中适才犹自侃侃,话里话外已经谈到了将来克复失地这军功如何分润,却没想到脚下这太原府,眼看就要保不住!
节堂当中,有人面如土色喃喃念佛,有人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还有人不管不顾就朝节堂外抢出去,想回自家宅邸想法子避过这场兵火,还有人一副要哭出来已经一筹莫展只有闭目等死的本事了。
骚乱当中,王黼还撑持得住一些,大声传令:“去寻黄文劲来,让他领本安抚元随亲卫,死守衙署!你,你快出外召集兵马,节节而战,国家养你多时,此刻只有殉城!”
他也不管河东路驻泊禁军副总管这个时侯已经跪在地上皇天菩萨的祷告,一句号令也听不进去,他这番话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自家也是袍袖一拂起身,朝着节堂当中纷乱诸人一揖:“诸公,有家归家,家眷不在此处也各回衙署。端正冠带,万一不幸,准备尽节就是,本安抚就在这衙署当中。哪里也不去,随王某北来诸位,为王某人牵累,实在有愧于心了,若然此次能免。王某再一一赔情罢。”
他毕竟是重臣,自家朝中政争,可以拿出一切手段来,反正现在大宋朝中政争也越来越没有底限了,可是在异族贼寇面前弃城而走求活,却还真做不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懒,自家殚精竭虑计议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成了笑话。
交待两句,王黼心灰意懒的就要回返后院。安静等待最后时刻,那旗牌官却又扯着嗓子冒出来一句:“抚帅,还有一事,杨凌副宣抚大人率领的数千晋阳军也来了!”
这一句话比什么符咒都灵,刚才还卷堂大乱的节堂当中一下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看着那旗牌官。
王黼呆呆站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还是他第一得用的李邦彦恢复得最快,擦一把满脸冒出的虚汗,狠狠喝骂:“混帐东西。这句要紧的话,怎么现在才说?”
既然晋阳军从十几里外的驻扎区赶到了,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这太原府城总是无恙了!
旗牌官畏缩的看了李邦彦一眼。不敢反驳,他真有些看傻了,原来气度俨然的那些文臣士大夫们,自家一句话出口,就哭的哭闹的闹,什么模样都出来了。让他很是呆了一下,这句要紧的话,实在说得迟了一些。
危险既去,现实的顾虑又浮上心头,李邦彦盯着旗牌官,迟疑问:“这晋阳军又来做什么?那这骚乱是不是晋阳军引起来的?如果这样,那晋阳军是不是要反?”
一下诸人的心情又沉入谷底,要是晋阳军造反作乱,大家的下场还是一样!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王黼,不是说晋阳军背后主事之人杨凌已经是你王安抚的侄女婿了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好歹这下这旗牌官反应快,立刻回禀:“这场骚乱据说是黄傻子……是守门门军闹出来的,详情实在还不是很分明,不干晋阳军什么事……晋阳军打的旗号却是尽忠报国,饥军求活!”
诸人却更糊涂了,今日实在是风起云涌,完全理不出头绪了,这河东近日来生的事情,太过于诡异风波,身在其中之人,只怕得少活十年!
只有王黼总算镇定了下来,摆手吩咐:“寻人开路,去看看……去看看就知道了!”太原府城北门之外,晋阳军大队翻翻滚滚而来,杨凌将此间能够调动的兵马几乎全部调来了,收网,就在此时,如若这河东路不顺着某的心思来,今日就是一场乱变。
晋阳军基本完全骡马化了,从军将到士卒,完全披甲,甚或还有装甲骑这种大杀器,装备也配备得齐全万分,具体到部队而言,就是辎重多,在这个时代,晋阳军就是一支重装精锐野战集团,差不多是后世天朝集团军那种编制配备。
装备一重,骡马一多,几千兵马就摆出了上万人的大军架势,经行之处,卷起漫天烟尘,象刮起了一场暴风也似,加上随之同来的难民何止万人,这行向太原府的气势,已经是不能再雄壮了!
河东乱事闹到现在,也差不多到收尾了,按照杨凌计议,现场指挥布置,这最后的步奏就是晋阳军进入太原,打着饥军求活的名义,将一切都扯破了再说,让太原府诸公还有那位在河东路高高在上的安抚使王黼,无论如何也遮瞒不得了。
边地有和女真鞑虏入寇,州县沦陷,三关守军隔绝敌后,而兵无战心,王黼再指挥不动,围着太原府城只要讨一个公道。
这个局面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无法再闹得更厉害了,再厉害一些,只有造反。
正常来说,对于这种糜烂到了极处的局面,朝廷只有用安抚的手段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调兵来打晋阳军么?不说晋阳军未曾举起反旗,不听号令的理由也是理直气壮,其他军队对晋阳军遭际未尝没有兔死狐悲之心,想调都难得调出来。
而且到哪里调去?西军才回去,对于这么大的一个已经成气候的武装团体,朝廷也不能拿他们当牲口使唤,神策军在河北不能挪窝,更不必说神策军和晋阳军是穿一条裤子的,没有跟着一起闹就已经很不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