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被拖了下去,贾仁便命众人散去,又换着一脸和颜悦色道:“父亲,化大爷,我们里面叙话。请!”
贾政此时再看贾仁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夹杂着迷惑与欣赏的神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对贾雨村道了声“请”,便一同入堂坐定。
贾府大厅院子里聚集的众家丁下人也渐渐散去,此事如同上次考校事件一样,又为他们闲余饭后添加了许多谈资,使他们单调而枯燥的下人生活增色不少。但对于此事的谈论,和上次考校事件又有些不同。因为上次涉及的是赵姨娘母子,他们完全可以高谈阔论,毫不在意被他人听到,但此事涉及的却是现今在贾府如日中天,威势日盛的二爷,他们只能时不时偷偷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般的小心议论。
然而越是偷偷摸摸的感觉,越让他们觉得刺激,于是这次事件反而比上次考校事件谈论得更多,更久。无非是“二爷可是今非昔比了,我们切莫得罪了”、“不想二爷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二爷表面上看起来性情温顺,却原来只是威势内敛了啊”、“二爷可不像上次一样大仁大义了”、“二爷一旦发怒,可比琏二奶奶厉害多了”……如此这般,不胜枚举。随着这些议论,贾仁在下人中的威势越来越高,甚至隐隐有超过王熙凤的趋势。
贾府正堂内,贾政、贾雨村、贾仁分宾主坐定,却好半晌没人说话,只是有意无意的听着外面那些渐渐淡去的窃窃私语声。
贾政自然是为方才的事吃惊,一时没缓过神来。
贾雨村是外人,虽然不好管人家家务事,但此时内心也十分不平静。他一会儿抬头,偷偷瞧贾仁几眼,一会儿低头,细细思考一番,倒像颇有些心事。
外面众人终于散尽,私语声也最终淹没在此刻看上去那般凄凉的大厅之外。
贾雨村忽然哈哈笑道:“恭喜世叔,恭喜世叔啊!宝二爷嬉笑间杀伐决断,威震众人,当真是世之英才,世之英才啊!世叔生子如此,可谓后继有人矣!羡煞旁人啊!羡煞旁人啊!”
贾政本也对自己这个祸胎儿子有些刮目相看,此时又听得贾雨村如此夸赞,内心也十分欢喜,但面上却谦虚道:“不过是小儿胡闹,才做出这般无状之举来,让贤弟见笑了,见笑了。”
贾仁在旁边听得恶汗,完全被这两个人的虚伪给恶心到了。
贾雨村明明年纪和贾政差不多,而且是朝廷三品大员,却喊贾政这个五品小官为世叔,而且还喊的那般自然,贾仁觉得他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贾政明明一脸欢喜,却装着责骂自己的模样,而且人家都喊他叔了,他还喊人家贤弟,两个完全不同辈分的称呼,他们喊的倒是很顺口,当真一点也不觉得害羞。
不过贾仁虽然暗地里鄙视他们不已,但也知道这也是情有可原。
贾雨村当初就是靠喊贾政叔才拉上的关系,靠人家帮忙,才爬到这个位置,自然不能又突然改口吧?这不成了忘恩负义吗?况且贾家权势滔天,有世袭的爵位,贾政官职虽小,但他的大女儿可是皇帝宠幸的皇妃,就算说他是当今国舅爷也不过分啊。这叫贾雨村如何敢不巴结,口称世叔呢?
贾政自然是考虑到贾雨村年纪,况又比自己的官职高,人家给你面子喊你一声世叔,你总不能当真厚颜无耻的去应吧?自然只是喊他贤弟了。
二人你来我往,又虚伪的客套了几句,贾仁实在听不下去了,想着赶紧把自己的事结束走人,于是便趁机说道:“父亲,此事之后,李贵必然怨恨在心,为绝后患,还是将他撵了出去吧?”
贾政听了皱眉,不悦道:“我贾家从来都是宽柔待下的,今天出了这事,本就不该,怎么还要将他撵出去?”
贾雨村也是一惊,心想这二爷可也太狠了些吧,这是要赶尽杀绝,不给人家活路啊!同时,他更为贾仁将来或许是自己的靠山而不是自己的敌人而庆幸了。
贾仁又道:“父亲切莫忘了三国时张飞之死。”
张飞平常爱鞭打士卒,打了还留用在身边,最后却死在被自己打了又留在身边的小卒之手。这故事世人皆知,更何况饱读诗书的贾政了。他本想已经教训了李贵一番也就罢了,可听贾仁这么一说,他又不得不思考这事的后顾之忧来。一时踌躇,不能决断。
这时,贾雨村却忽又笑道:“宝二爷思虑周全,当真是盖世之才啊!”贾雨村既然打定主意不能得罪贾仁,自然死命的夸他了,反正马屁又不要钱。
听贾雨村都这么说了,贾政不再犹豫,于是又唤下人吩咐道:“多给李贵一些银两,待他伤好之后,便放了出去吧。”
贾仁见目的已达到,不再多留,只说回去读书,便辞了贾政、贾雨村,径自往后院来。
贾雨村又陪贾政闲谈一会,不久便告辞而去不提。
且说贾仁回来,便嚷着:“袭人、晴雯,埋锅生火,本公子要煮桂花了。”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