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是一座历史名城,更是一座文化名城,它是状元的摇篮,是大家世族的栖息地。金陵籍的状元曾有过二十位之多,金陵的乌衣巷,东晋时曾经聚居了王导、谢安两大望族而名满天下。
金陵景色怡人,十里秦淮自然是其最繁华之地。从南朝开始,秦淮河成为名门望族聚居之地。两岸酒家林立,浓酒笙歌,无数商船昼夜往来河上,许多歌女寄身其中,轻歌曼舞,丝竹飘渺,文人才子流连其间,佳人故事留传千古。
贾府在金陵的老宅便正在这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地,名满天下的秦淮河畔乌衣巷中。
宁国府在街东,荣国府在街西,二宅相连,竟占了大半个乌衣巷,占尽世间繁华,但由于举家迁入京城,大门外一片冷清,门可罗雀。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却甚是峥嵘轩峻;后面一带花园,树木山石,一片生机繁荣。
由此可见,当日的贾府因是何等的显贵,何等的荣耀
贾宝玉在路上耽搁日久,紧赶慢赶,终于在老太太第二次派人来老宅探听消息的时候,及时赶到,收拾停当,忙打来人回去报了平安。
贾府金陵老宅同京城的宅子一样,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如果不是因京城有大观园,贾宝玉定然更喜欢这里多些,不仅因为这里的布置多是江南水秀的风光,精巧别致让他欢喜,更因为在这里他便是一家之主,再不用受老爷、老太太、太太的约束。当真有种虎入深山,龙归大海的感觉。
不仅是贾宝玉欣喜异常,便是随行的丫鬟们,一个个也如出了笼的鸟儿般,欢快无比。在外院见了留守的老仆人们,贾宝玉领着林妹妹、宝姐姐以及众美婢们进了后院。一入后院,丫鬟们便唧唧喳喳,半刻也不能消停的布置了起来,哪里有一点长途奔波,劳累不堪的模样儿。
“这柜子摆这儿”
“换那件锦花团簇被铺上”
“这盘花儿开的可爱,二爷喜欢,摆他书案边上吧”
贾宝玉也来了兴致,同这帮俏丫鬟们一起忙前忙后,精心布置起自己的新家来。不过,与其说他在帮忙布置,倒不如说他是趁机享受深陷忙碌的花丛中的感觉。
“哎呀,二爷别闹,你这样搬别把花瓶打碎了。”
见秋纹麝月抿着嘴儿,吃力的抬着一个大花瓶,贾宝玉忙向前搭了一把手,不过他不是去捧着花瓶儿,而是直接捧在了秋纹和麝月的小手上,惹来二美婢连声的娇嗔埋怨。
“咯咯咯”一阵娇笑声,却是晴雯扭着小腰儿,喘气道:“赶紧放开手去,太痒了,别害我摔下去。”
身材高挑的晴雯,踩在一个小凳儿往壁上挂灯,脚儿一点一点,水蛇腰儿一扭一扭,贾宝玉见了,忙去扶她,不过刚攀上晴雯那盈盈一握,柔嫩细腻的小腰儿,不由自主便揉捏了起来,害的晴雯面红耳赤,喘气不止,差点儿就从凳子上跌了下来。
看见袭人在牵床叠被,贾宝玉伸手从她肩上伸过去,同她一起牵着被子,袭人扭头向他满含情意的轻轻微笑。
看见金钏儿嘟着鲜艳欲滴的红唇正对着书架吹灰尘,贾宝玉忙绕到书架后面,与金钏儿嘴对嘴儿一起吹,你把灰尘吹进我嘴里,我把灰尘吹进你嘴里,可惹来金钏儿好些个妩媚的白眼儿。
看见娇小玲珑的惠香正埋在衣服堆里,折衣装柜,贾宝玉忙靠过去,和她一起折衣服,只不过惠香折的是衣箱里的衣服,而贾宝玉他折的却是人家惠香身上穿着的衣服
瞎折腾了一阵,贾宝玉终于引起了众美婢的共愤,一齐娇嗔着将他赶了出来,关门时纷纷捂嘴儿娇笑道:“二爷还是去外面逛会子回来吧,你在这儿我们可什么也别想做了。”
贾宝玉委屈的站了半晌,就好像是被老婆丢出一个枕头关在门外的衰男,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可奈何,他只有先去看看林妹妹了。
一路舟车劳顿,林妹妹该累坏了吧。一路如此想着,贾宝玉来了林妹妹院子,但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林妹妹竟然一点儿也不像劳累过度的样子,反倒精神十足,竟同自己房里的丫鬟们一样,正一脸兴奋的和紫鹃雪雁一起布置她们的新家呢。
哎,果然女人都是一样的。贾宝玉感慨了一阵,见林妹妹正站在书案前精心摆放笔墨纸砚,忙向前去搭手。
林妹妹的手去拿湖笔,宝玉便也伸手去拿湖笔,林妹妹拿端砚,宝玉便也去拿端砚,林妹妹拿宣纸,宝玉也便去拿宣纸
纠缠之间,贾宝玉时不时趁机握握林妹妹的手背,挠挠林妹妹的手心,拉拉林妹妹的手腕
“哎呀,宝玉,你就知道帮倒忙,你且出去逛会子,我收拾好了再来。”于是乎,贾宝玉又一次被逐之门外。
好吧,我再去看看宝姐姐。贾宝玉怨妇般的扭头,飞奔宝姐姐香闺。本以为宝姐姐也同林妹妹她们一样,此时肯定正忙于收拾布置呢。然而出乎贾宝玉的意料,宝姐姐并不在她自己的房里,只有莺儿等丫鬟在忙碌的收拾着。
贾宝玉不由奇道:“宝姐姐如何不见?”
莺儿指了指外面,笑道:“她如今可是这府里的管家了呢,自然要去外面吩咐一番。”
啊是了,宝姐姐可是老太太授权的管家呢。虽说这里不比京城荣国府,可好歹也有几十上百号人,事务繁盛,她又岂能像我们这般清闲。不过这些对能干的宝姐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在金陵府里的一应家事,到了宝姐姐手里,定然井然有序,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也不用自己过多操心。
贾宝玉见过凤姐儿那样一个八面玲珑,女霸王似的人物当家,却不免对宝姐姐这样一个待人不冷不热,不亲不疏的性格是如何管家的产生了好奇,忙从里面出来,来大堂寻宝钗。
方到了门口,只见一应执事的媳妇等来往回话者,络绎不绝,见了宝玉忙垂手侍立一旁行礼。
宝玉点头继续往里去,只见堂上宝钗坐定,一脸郑重,那一股不冷不热、不亲不疏,叫人不敢逼视的气质,不怒自威,虽是初来乍到,即便是一直守在金陵的老仆人也没有敢心怀半分不尊重的。
薛宝钗和王熙凤那种“嬉笑怒骂间杀伐决断”的霸王似管理方式全然不同,她对下人几乎连半句重话也没有,但却没有一个下人不对她心悦诚服,为何?不过是以德服人罢了。
宝钗理事之法,向来是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说出理由来,叫执行的下人们认同,自然执行起来便不会打折扣。
如果说王熙凤用的是“霸”道,那么薛宝钗显然用的是“王”道,推行的是德政。自古以来,秦以“霸”道剪灭六国,齐以“王”道七筐天下,孰优孰劣,却是众说纷纭,不一而是。
不过作为女子,贾宝玉更喜欢宝钗这样的行事风格,如果像王熙凤那般强横,便如母夜叉一般,又有何可爱之处?
贾宝玉只在一旁站了片刻,薛宝钗处理事情得心应手,很快就把积累的家务尽皆处理完毕,笑着叫贾宝玉在她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