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肤还是淡金色,他的睫毛还是密而短,他的头发长长了,他睡着,嘴角没有微笑,叫人不习惯……”
自他开始爱曦子,他就开始走向深渊,他没有认识到的深渊。
他总是叹:“你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因为他清楚,他和曦子的缘份只能止于兄妹!不须看哲,不须看曦,只看他的父亲。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太清楚父亲对他的期望,太清楚他的将来,太清楚他的婚姻。
他怕曦子长大,一方面怕曦子爱上别人,不再亲近他;另一方面,即使曦子不爱上别人,他也不好再亲近她。那是成长的代价,世人目光交织成隔网。他太懂!
但她还是长大了,他不自主的在那条线上徘徊,无法压制的他会越过小小两步――舞会上的柔情蜜意-“我看我挺合适的,曦子你说是不是?”火车上的隐晦暗语-—“有曦子在我身边就行!别人走了不要紧!”,旅馆中的笨拙表白——“曦子你信吗,你就还是丑小丫,我也喜欢你!”
他挣扎过,痛苦过,迷惘过,央求过;他指着他的兄弟:“我只是想告诉你,曦子不是你的!”他板起过脸对他的曦:“你就想见他?那我马上走!”他看着他:“以前我想不透杜雷的话,但现在明白了!有时我也觉得害怕,什么都没意思!摸不到边!”他盯着杯里茶叶:“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我们三个还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过两年。你说好不好?”他跟他大大出手过-“他便慢慢伸出手指屈成爪,而后缓缓握成拳。”他对他横眉立目过-“苏哲我告诉你!你以为曦子只在乎你?答案错误!她也在乎我!她只是对你好一点儿,仅此而已!我要是不高兴你们在一起,曦子绝不会撇开我不管!不信,咱们走着瞧!我绝不答应曦子嫁给你!”他对她示弱过:“我生病了,曦子会像对苏哲那样对我吗?”他也想过拼力一试:“如果是这样,那你我都不是别人!”
但他不得不又匆匆回来。
父威如山——从基层一步步登上权力顶端的父亲受过怎样的挫折?流过怎样的血汗?有着怎样的权威?本心上,他敬爱过他,他曾是他的榜样,尽管他日益成为他的枷锁,但长期的仰视还是令他低眉顺眼,何况,还有他的母亲,柔顺的女子,与他的言行举止紧紧相连。
手足情如水——他看过他的童年和少年,跟他相比,他是幸运的,至少,他的父亲还舍不得打他;他看着他阴戾的眼神慢慢和暖,他看着曦走进他的生命不能分割,他知道,他离不开她的,离开了,他会死;而他,还不会!
还有曦,她对他的笑明媚纯真,对他的爱认真干净;他张开双臂,她毫不迟疑;他信口扯谎,她完全相信;她也是他的家,他可以放弃爱,他不能放弃家。
还有还有,他们互相爱对方!他视为家的两个人互相爱对方!
而最为重要的是,外人在逼近,可怕的外人,他怎能让可怕的外人抢走他的曦子。他放心哲——胜于放心他自己!因他对她傻!因他对她真!因他可以为她抛开一切、决绝如铁!他不行!他做不到!所以他选择退让,并砥力支撑。
但他想在夹缝中求得一丝空间——最后三年,让他再拥有最后三年,把握最后的温暖惬意,而后,他义无反顾,回归他的世界。
他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他也曾有过温暖的童年,他的父母也曾恩爱,但进入那个世界,一切都将改变。他也必是,那时的他,必将不是现在的他,所以他问:“将来有一天,我变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曦子还会这么对我吗?”
他知道答案——她不会的!等他真变成那时的他,她再也不会如此对他,如他深爱过他父亲的母亲那样,她对他也会疏离;但他还是要问,问了,是种安慰,好像踏实,还有一盏灯在那里,一回头,他的心暖。
但是没有,他求不来最后的温暖。
他的父亲不再年轻,权力金钱蒙住了他的眼,尔虞我诈包裹了他的心,他早已忘记他曾经有过的青葱岁月、似水柔情,他怎能放手让他资质绝佳的儿子去玩办家家的小儿女游戏?
终于,他落下眼泪,当他抬起脸,他还是笑意盎然。他的坚韧骗过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他会死于水早有暗示,“风起云涌”不说了,去秦皇岛前他去告别,她故意说不想他了,他说:“那我就掉海里淹死,再不回来了!”
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的曦子绝不会再想他,就是他变得连自己也讨厌自己的那一天。
其实那一天,并不遥远!
他吃着烧烤,喝着酒,看着眼前的那些狐朋狗友。他永远也离不了这些人,他的曦和哲却会比翼双飞,活在世外桃源,他们一起做饭一起下棋,而他再也无法融入。
一杯一杯,他爱上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酒是妙物,一醉解千愁,他终于无忧!
看着碧波荡漾,他笑:“这湖里游泳最好!”
有人接:“这湖不好,每年都淹死人!”
他笑:“那些人都不会游泳!”
有人接:“淹死的才是会游的!”
他一扬嘴角,笑。
有人说:“孙庚也会以游,要不你们俩比比?”
有人拦:“他喝多了!游不了!”
他笑:“我没喝多,不信,我走直线给你们看!”
他果然走得笔直。他们果然也是狐朋狗友。
他父亲一直要他亲近的狐朋狗友,最终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