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兰图坐在覆盖兽皮的主座上,布满皱纹的脸庞如同刀刻斧凿一般,在牛粪炉橘色的火光下闪着黄灿灿的光泽。他满脸愁苦,心事重重的陷入了思考,竟未发现有人走进帐子里。
“尊敬的札兰图老人,为了答谢您慷慨地借马与我,在下将长生天赐予的猎物献给您一份,请您务必收下。”周虎赫走近前半跪下膝盖,双手奉起猪后腿肉诚恳地说道。
“英雄的远来人,长生天赐福的把阿秃儿,快快请起。窝儿歹,把马奶#子捧给我们的客人。”被惊动的札兰图站起身子,接过冻成冰棍的猪腿肉放在一旁,扶起周虎赫一起坐在毛毡铺上。
“老人家,您的气色不太好,请多多保重啊!”接过热乎乎的马奶#子,周虎赫按照蒙兀人的风俗祭拜过天地祖先后,狠下心一口去灌完。作为一个汉人,咽下这种极具草原风味的吃食是一种不小的挑战。
“唉,年轻的忽喇首领即位不足三十天就死去,让合剌赤惕人又成了无头的羊群,在漫长的冬天里面临着被狼群吞噬的危险。老夫作为族中长者,若不能尽快确立新首领,使散漫的部民凝合团聚,共度难关,将来如何去到长生天那里见列祖列宗。……”老人不胜唏嘘地感慨,忧心冲冲地念叨部落过去的光辉,对比现在的颓势,潸然落泪。
谈话持续了半个小时,周虎赫耐心地听着札兰图追溯蒙兀先民的艰苦奋斗,直到老人面露疲倦这才提出告辞。
漫步在夜色之中,营地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周虎赫拧起了眉头。札兰图老人的话结合最近几天得来的消息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合剌赤惕人必然会灾难重重。
仰首看着灰色的天穹,一道金红色的流星拖着尾巴滑过,一纵即逝……
【纵横不亏是新人的地狱啊,人气真淡!十天过去了,14个收藏几乎让我绝望,慢慢写着看吧,实在不行,唉……】
第八章 硝烟前的争执
年青首领忽喇的丧葬结束后;整个合剌赤惕部落的营地上空笼罩着一股看不见的阴霾;即便连黛阿这样不懂政治的女流之辈也感到了惶恐不安。
只是短短几天,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大不一样。过去和和气气的部民关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警惕和戒备。每一个毡帐都紧紧闭着,每一个牧民看向别人的眼神都充满忧惧。
部落氏族的贵族男人们穿上了他们的皮甲,平日里包裹着细腻毛毡、小心保养的马刀铁矛,此时也顾不上爱惜地亮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全然没了往常的平静。各氏族的巴特尔背弓携箭,紧随在主人身后,一个个神色各异。
即使最贫穷的牧人,也削了根白桦木树心当做木枪,浸油烘烤的黑枪头亮幽幽泛着危险地光泽,提醒豺虎主人家的不可侵犯。
三天过去了,合剌赤惕部落四大氏族贵人们就推举新首领仍未达成一致。氏族会议一次次的召开,规模一再扩大,拥有战功的平民巴特尔们列入席位,但是维系部落安危的新一任乞引莫贺咄却迟迟不得上位。
札兰图祭司的毡帐里,燃起的牛粪炉散发着滚滚热浪。
“老萨满,氏族会议持续五天了,五天来大伙儿聚在你这儿商讨了一次又一次,结果却连个章程都没有议出来。你们忙迭温氏是合剌赤惕部高贵的世袭萨满家族,不管由谁来做这个乞引莫贺咄,都离不开能与腾格里沟通的你们。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搅和在推举首领这件事里呢。以我脱朵延愚见,只要不是吃黄羊野鼠的回鹘佬做首领,其他贵人都成。赤拉都身为部落里人丁最多,牛马最盛的豁牙黑氏长者,年富力强宽仁慷慨,由他来做合剌赤惕的首领最合适不过!大家说是不是啊?”
营帐里,一个瘦脸鼠须,长相滑稽的男人站起来侃侃而谈,说到得意处他撵起下巴上寥寥几根胡须,浑然无视帐内众人鄙夷地嗤笑。
“脱朵延,你这趋炎附势的狗奴才!你自己是雪山里的傻狍子,就把别人全当成长尾巴的土拨鼠吗!嘿嘿,赤拉都这个灰皮鼠有什么资格成为新首领,他是拥有高贵的血统,还是有让蒙兀室韦人值得传唱的不朽战功?哈哈……”脱朵延的无耻嘴脸显然让帐内众人很不满,一个满脸胡子的独臂大汉瓮声瓮气地高声质问,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莽萨尔,你这个折了长角的公牛,除了蛮干猛冲还会做什么。你们这些只会喝马奶#子酒的木头脑袋,赤拉都族长是真正的蒙兀薛禅!……”脱朵延的眼角瞥过主人赤拉都的面颊,发现主人不快的他着急起来,愤怒得争辩道;竟然一竿子打翻了整船人。
“哈哈哈,原来从不敢上战场的赤拉都还是蒙兀人的智者,我莽萨尔竟然今天才知道。脱朵延,这薛禅的封号是哪位蒙兀贵人赠予的,是篾儿乞人吧?嘿嘿,合剌赤惕需要的是能打仗、敢冲锋的巴特尔首领,不是拿不起刀枪、跨不上烈马,只会盘剥属民聚敛财富的赤拉都薛禅!赤拉都当首领,我莽萨尔第一个不同意!”
“对,我们忙迭温人首先不同意!凭什么让他这样的懦夫当首领,合剌赤惕几百个男人就没有真正的巴特尔吗!”
“啜罗勿人也不认可他,我们回鹘遗民加入合剌赤惕四十余年了,早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蒙兀人。啜罗勿人有什么对不起部落的地方,竟然要脱朵延这样的东西羞辱我们?抵抗篾儿乞人,缴纳公共财物,我们哪一样落后其他氏族。”一名回鹘男子按捺着愤怒站出来,伸手指着对面的豁牙黑氏族众人厉声问道。他叫颉质略,是回鹘诸部遗人的后代,啜罗勿氏族中有名的青年巴特尔。
“脱朵延,你这只嘴臭的乌鸦,可敢与我决一死战。该死的家伙,我拔也古勇士的后人要用你卑贱的污血洗刷受到的耻辱。我的父亲为了部落安全,雄鹰般英勇地战死在与篾儿乞人的战争中。你竟然敢如此污蔑我们!”
一时间,对脱朵延的口诛笔伐成为了大帐内唯一的旋律。众回鹘遗民高声唾骂,很快波及整个豁牙黑氏。
嘲讽蔓延到豁牙黑氏族后,赤拉都的老脸胀得紫红,但又不能不顾身份的骂回去,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为了首领之位,老夫忍了,等我登上乞引莫贺咄宝座,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回虏!赤拉都心中暗道,对脱朵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恨意又增三分。
“颉质略,让你的人闭上嘴巴,脱朵延并不能代表豁牙黑人。”就在赤拉都临近爆发的时候,豁牙黑人中一名健壮男子平静得说道,他就是豁牙黑氏的勇士巴里岱;那双如同死水般的眸子平视回鹘人,骂声嘎然而止。
“好了,都不要争吵啦。闹了这么多天,你们不能消停一下吗。这样下去部落的新首领何时才能登位,担负起振兴合剌赤惕的重任!唉,我们忙迭温人不能担任莫贺咄,啜罗勿人曾经允诺绝不谋求首领之位,永远忠于首领家族。也就是说,我们的乞引莫贺咄只会在合剌赤氏和豁牙黑氏中诞生。忽喇首领的不幸遇难断绝了传承六代的合剌赤氏首领家族,让我们如同南飞的雁阵失去头雁。诸位,难道你们看不到这个冬天里隐藏的危机吗,合剌赤惕人如果还这样纷争下去,明年的这个时侯就将不存在!”札兰图苍老的声音传来,灰白的萨满服包裹着老人干瘦佝偻的身体,显得空荡荡地。他痛心疾首地陈述事实,对眼下的危机和未来忧心不已。
“札兰图,你也别危言耸听了,这些话你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上一次忽喇那个毛小子继位,你也是这样说的,好,我赤拉都服从大局,承认那个短命鬼的地位。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说?哼,我豁牙黑人的战士比你们三家加起来也少不到哪去,难道由我这个族长担任首领不行吗!”赤拉都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指着众人一圈道。
帐内一片死寂,诚如赤拉都所言,在强权压倒一切的圈子里,万事都凭刀剑说话,弱者是没有选择权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