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纷飞,艳阳高照。兴元年,三月二十八这天。侯府抬三书六聘迎亲,元府铺十里红妆嫁女。冷清了许久的京城,这日变得热闹非凡。铜镜前的美人,一抹红唇,一袭红衣,明艳动人,不可方物。美人抬手缓缓划过身上红色嫁衣的衣领,肩膀,再到衣袖,触感柔软华贵,刺绣精致华美。“爹爹何时命人做得如此好的嫁衣,我怎的都不知道,而且看这做工怕是至少两个月才能完工吧?”
“奴婢也不晓得,但听老爷身边的侍卫说了一嘴,说是在小姐您婚期定下前老爷就着人去准备了,而且还准备了两件嫁衣,一件宽大的,还有一件就是您身上这件,小姐您瘦下来之后,那侍卫还问过奴婢您的尺码,现在想想应是调整嫁衣用的。”
紫云一边整理元希的发饰,一边应声说着。元希低头看着精美的嫁衣,陷入沉思。父亲对她的爱总是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里,他知道那次她和元妍去买衣衫时买了几件瘦的衣衫,也知道自己渴望瘦下来,他更知道身为女子,不管嫁与谁在出嫁当天都要做最美的新娘子,所以,他才耗费如此大的功夫做出了两件最美的嫁衣。她是知道父亲爱她的,只是重活一世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爱,似山间溪流,也似清晨雨露,温暖细腻。元希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浸湿眼眶。“小姐,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的。不然奴婢好不容易上好的妆,岂不让您又哭花了?”
紫云柔声说着,还不忘打趣埋怨两句自家小姐。“臭紫云,你不担心我难过,竟然担心妆容被哭花。”
元希嗔怪地抬手虚打紫云,紫云笑了笑并未躲开,而是拿这手绢为她一点一点轻拭着泪水,又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妆容。“吉时到!新娘子出门喽!”
此时,喜娘在院里大声喊着。元希端坐好,紫云为她盖上盖头,然后搀扶着她到前厅拜别父亲和林氏。林氏被关在院子里好几日,今日若非元希成婚元老爷也未必把她放出来,她瞥了一眼元老爷,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希丫头,今日你出阁便是别家妇,待嫁过去后要做好当家主母的本分,悉心照料夫君,尽心打理侯府。”
“是,希儿省得了。”
“好了,赶紧走吧,别误了吉时。”
元老爷红着眼眶哽咽着,说话间还略带着颤音。盖头下的元希鼻子也猛地一酸,泪水盈满眼眶,她福了福身子转身被紫云搀扶着朝门外走去。元府门口,华玉玉冠束发,一袭黑衣红线绣制的婚袍加身,直挺地坐在马背上。这是兴元国贵族成婚的服制,女帔红色嫁衣,男穿黑色婚袍。他垂眸望向款款走来的元希,风吹起盖头一角,他看到了那一双鹿眼清澈灵动,两瓣红唇明艳动人,惊得他墨色晕染的眸子涟漪四起。她察觉到注视自己的那一抹视线,复抬眸望去,俊美的容颜配上一双桃花眼,美如画,待盖头落下,她眸底尽是流连之色,心底也荡漾起无数花海。元希来不及细细回味,只觉心怦怦直跳,快到自己都要呼吸不上来了,随着她钻入轿子,又猛地深呼了几口气,她那久久不能平复的心才算安静下来。她回想刚才一幕,心道,这小侯爷,今日怎得觉得他更加俊美。不一会儿,轿子外面便开始敲锣打鼓,轿子也被抬了起来,晃晃悠悠走着。待轿子来到街巷,百姓们的呼声突然沸腾高涨起来,元希心头顿时疑惑,侧头问,“紫云,外面是怎么回事?”
“小姐,外面可漂亮可壮观了,百姓们都在为这么盛大的婚礼欢呼呢。没想到小侯爷命人在空中撒的这些花瓣,再配上这一路的红毯子,竟如此好看!对了,小姐,奴婢听说这铺红毯,还有撒花撒钱什么的都是皇亲国戚成婚的规格,是吗?”
紫云跟在轿子外面开心地说着外面的景象,边说边问。“正是,不过小侯爷不过是一品官员,怎的也能如此铺张?”
元希好奇地说着,忍不住心中疑惑,掀起盖头朝轿外瞟去,当真是红毯铺地,花海随行,声势浩大啊。在兴元国,成婚的制度很严苛,即便是一品侯府,铺红毯等行为也不可随便逾越。此外,迎亲队伍规定至多五十人,可刚刚元希匆匆瞥了一眼,队伍中奏乐,舞狮,撒钱,抬聘礼至少不下百人,如此大的成婚仪仗简直堪比皇子。元希惊叹,小侯爷竟可胆大到如此地步。因小侯爷双亲已故,兴元国繁琐的婚礼流程一切从简,参加宴会的宾客们吃完席,就纷纷告辞了。坐在婚房内的元希一直等着华玉进来,她并非着急见到他,而是想当面跟他确认一件事,那就是他究竟是不是方瑜。骄阳掩入西山,夜色笼罩京城。元希没等来小侯爷,却等来了一个婢女。她盖着盖头,看不清来人模样,只听到声音如绕指柔般魅惑人心,“侯夫人,侯爷让奴婢传话,侯爷病重就不来入洞房了,让夫人您自行收拾。”
“话已带到,奴婢告退了。”
那婢女语气中带着不屑,根本不理会元希还要问什么,说完最后一句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元希紧锁秀眉,一团不知名的火气扑面而来。这个小侯爷,前几天还神采奕奕地说倾慕于她,今日新婚之夜竟说病重丢她一人独守婚房?守在门口的紫云也被气得跺脚开口骂着,“这小侯爷早不发病,晚不发病,怎的偏偏今夜就发了病?奴婢看定是小侯爷被刚刚那魅人的狐狸精给迷惑了,枉奴婢还以为小侯爷是个痴情的,看来天下男人都一样!”
经紫云这么一说,元希心中的那团火烧得更盛了,小侯爷如此戏耍她,很有趣吗?她倒要去看一看他是否真的发病!如此想着,她便抬手准备掀开盖头去找小侯爷,可还没等她碰到盖头,就被一只修长有力道的手制止了她。下一刻,元希就倒在了那人的怀里,接着便是熟悉的药草香扑面而来。“方瑜?”
元希低声惊呼。“我还未开口,你便认出我了,看来你真的是喜欢上我了。”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元希耳边。侯府戒备森严,可并非一般人能进的,他能轻松自如地进入侯府,莫非……元希顾不得和他争论喜欢不喜欢之事,而是直接开口问,“你就是小侯爷华玉,对不对?”
方瑜抱着元希的手一顿,然后抽出一只手轻轻掀起她的盖头,“我的夫人果然聪慧,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换回清亮如玉石碰撞好听的声音,垂眸宠溺地望着怀里的美人。元希亦抬眸望去,眼前的人果然就是小侯爷华玉。站在屋外的紫云听到屋内有动静,忙凑近门口小声喊着,“小姐,您没事吧?奴婢怎的听着屋内有说话声。”
“呃,啊,没事儿,我自言自语呢。”
元希压低嗓音装作无事回话道。“那就好,小侯爷既然不来了,那奴婢进去给您洗漱休息吧?”
这虽于理不合,但小姐总得有人伺候躺下才是,紫云如此想着边准备开门。华玉连忙对元希摇头,她顿时便知他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里。连忙扭头对着门口高道:“不用了,紫云,你把洗漱的水放到外间,我自己来就好。你也累一天了,快去歇息吧,对了,思墨姐姐她们可安顿好了?”
“小姐放心吧,都安顿好了。那奴婢就把脸盆和手巾放到外间几桌上了。”
被小姐这么一说,紫云还真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待紫云走后,元希侧耳听着果真没了动静,这才放下心来。“你不是派人来传话,说是病重不来的么?怎的又偷摸来了,还不让人发现?你还以方瑜的身份来骗我?”
她瞪着一双鹿眼,带着些怒气,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质问着。“夫人有这么多问题啊?为夫要回答哪个?”
华玉低头笑着,墨色晕染的眸子里满是宠溺。“都回答!”
元希蹙眉再次怒道。华玉笑意更浓,望着她那生气可爱的脸,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一下她那粉嫩的双唇,才道:“给你传话的婢女是皇上塞到我身边的人,除此之外我府上还有三四个三皇子和二皇子塞来的人,一开始他们只是为了监视我,但最近皇上好像开始怀疑我在装病,所以,为了打消皇上的疑虑,新婚之夜,我必须得病卧榻前,不能洞房。”
林阳侯府是兴元国唯一一个掌握兵权的侯府,而且已故的林阳侯和其夫人都是武将出身,为兴元国征战杀敌二十载,战功赫赫,不仅创立了林阳军,还是先帝钦点唯一一个可以世袭军权和爵位的侯府。所以说,只要小侯爷还活着,军权就终有一日在他手中,怪不得皇上以及皇子都监视他,原来皇上是担心他活太久,皇子们则是害怕他投靠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