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出来活动过了,正是月朗星稀夜,拂花拨柳径。夜晚的凉风吹来让头脑冷静下来,今晚的谈话,定是和我今后的去向息息相关。到底太后是要告诉我她的决定,还是根据我的态度而有所改变她自己的决定呢?
这宫中的日子,是真真正正的厌倦了。人在心灰意懒的时候总是会变的倦怠吧,我此刻却放弃了想要挣扎这命运的欲望,只想束手就策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远处宫中的灯火亮得刺眼,一盏盏的灯笼沿着院落的走向铺排成一局局迷宫。华美辉煌,不可一世。画角飞梁,长灯未央,浩浩汤汤,气饮三江。美固美矣,但背后的白骨皑皑,红颜恩断,则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未名叩见太后,太后吉祥。”我跪在细软的从东欧进贡的羊毛刻花地毯上,毕恭毕敬地照着标准请了一个目前为止最完美的安。
“起来吧。赐座。”太后看着我的神情比之之前又更加和蔼了几分。
“谢太后。”一旁立着的一个宫女给我搬过一把椅子,我行过礼之后便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这晚上的寝宫没想到比白天的更添风华,灯火盈盈照在殿内的器具摆设之上,映出一片流光溢彩。景泰蓝的梅瓶泛着白玉般的光泽,珠帘碧玉通透如雨后的如洗青天,华纹彩缎被橙色的光芒照射得五光十色,像是呼之欲出的一幅浮世绘。
在今晚之前我倒是从未留意过这般极尽奢华的画面,许是天天伺候在康老爷子身边早已对这些奢侈物什习以为常了吧。隔了一段时间未见,再看确确实是足够惊艳。
“今日我着你过来,是有些话儿要吩咐。”太后的面容也浮起一抹倦色,一名宫女见状连忙走过来小心的在她的两肩开始按摩起来。
我定了定神,拉回飘渺的思绪平声道:“太后请说,未名定当铭记在心。”
“明日一早我便会将你送出宫去,你并不知道所见的是何人,也不知道所去是何处。知道你的行踪的人全都是我的人,所以一路上你将很安全。而且他那边也已安排好人一路上暗中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是否会有生命危险这点你不用担心。”太后看了一眼我,摇摇头道:“若不是他再三要求,我也不会如此安排。赫舍里?未名,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我低头道:“谢太后恩典,未名感激不尽。未名会听从太后的安排,绝不做出逾矩之事。”心中已有的疑惑当下却是更添一层:太后口中声声称道的“他”究竟是谁?照太后的描述看来,他应该是对我有所了解的。但自问自从穿越到清朝后,我所接触过的人中并不可能存在这么一号人物,那么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知道我呢?
这个问题几次欲脱口问出,但料想太后也并不会告诉我,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只好将话一咽再咽。
似乎也猜到了我的疑问,太后淡声说道:“这个人的身份我现在并不能告诉你,至于你以后是否会知道,则完全要看他是否会告诉你了。多猜亦无益处,不如有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像是吃了一记闷棍,只好恹恹地回道:“太后圣明,未名明白了。”
太后看我的反应笑了笑,道:“明儿个你就要启程了,今晚可有兴趣陪我对弈几局?”说完扬了扬下巴,便有两名宫女立刻从帘后端出一枰棋盘,又有一名宫女端出两盒象牙棋子,摆在一旁的几上。
“让太后见笑了,未名……并不会围棋。”我有些拙言,在古代不会围棋确实……是挺不入流的一件事儿。
“不会学就是了。”太后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并未见到半点嘲笑之情:“正好今晚我也得了空儿,可以教教你一二。”
我不禁意外之极,没有料到过太后竟会主动提出教我围棋,有些磕磕巴巴的俯身谢恩道:“未名谢太后恩典,未名受宠若惊,惶恐至极。”
太后见我这般模样觉得甚为有趣,没忍住轻笑出了声。她用绢子掩了掩嘴,止住了笑才道:“就今儿一晚,你可得好好学。学好了哀家有赏,学不好嘛……”太后含笑瞥了一眼门外,挥了挥手一个身形精壮的侍卫便走了过来,右膝移步前跨打了个千儿垂首站到与我同侧。
前夜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回来了,各位抱歉,之前忙的撑不住了,俺现在又回来啦!
“常豫,你听着,如果今天晚上赫舍里?未名没有赢过本宫一盘棋,以后她在路上的一个月中午只能吃干馒头。”有没有搞错……身为一宫之主的太后居然也会和一个小小宫女生起玩心?我暗自好笑,或许因为明天之后所有系在我身上的羁绊将会尽数解开,双方皆是如释重负,才换得这片刻的安宁祥和。
烛影映台,流光溢彩,我嘴角扯了个弯度大大方方地笑道:“回太后,未名一定会为了五斗米而认真受教,不敢有怠。”从太后的言语中听出她已开始放松对我的戒备,那么我自然乐得陪一陪这个有点儿意思的小老太太。
“哈哈,好!来,坐下,我先给你说说基本的规则。”这不学不知道,一学才要喟然感慨我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以前在现代时偶尔会走走象棋,现在跟围棋一笔,一将一帅,高下立现。如果说象棋走的是攻城略地,围棋便是家国天下。
“你可知下围棋最要紧的是什么吗?”太后已经将所有规则为我解说完毕,开始了对我的实战训导。
“目光长远?”都说都说走一子看十步,想必这点是重要的。
太后笑笑,手中的黑子伴着一个清脆的声响应声而落。“不,是顾全大局。”太后慢慢地将吃掉的白子拾出,语气缓和,眼中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抹只有经过皇室淬炼熏染多年才有的凌厉与威严。
“未名受教了。”我垂了睫,盯着已失大势的白子,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太后微微一笑,手中的黑子并不停歇包围的步伐。她的棋风缓慢而凝重,如同一汪像夜色浓稠一样的水,看似温柔却可以慢慢地将你困在其中,最后一点一点的侵蚀掉所有的敌人与对手。
我心里暗暗吃惊,看来这个女人,绝对不容小觑。但是又毫无根据地强烈的感觉她绝对不会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或许就是有些那么一些人,即使你和他只是初次见面,却觉得可以完全信任对方。十三如此,面前这位老人也是如此。
“其实哀家知道,你心中绝无害人之心,更无争名夺利之心。可是这宫中,最容不下的,就是好心。”太后不急不缓地说着,我听着却像是一声声叹息。
见我无言沉默,太后宽厚的笑了笑道:“走吧,若是你能平安到达那里,就去尽全力抓住自己想到的东西吧。可是,再也不要回来。”
再也不要回来。这是第二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了。眼前忽然浮现了草原宽广的蓝天和翱翔的苍鹰。阿日斯兰正一脸灿烂的笑着对我说:“未名,出去吧,出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对于阿日斯兰,我明白他是完全站在朋友的立场为我考虑。可是,为什么连视我为眼中之盯欲除之而后快的太后也这么对我说?还是说因为我即将淡出这场皇宫的利益游戏,所以她才对我放下了戒备?反正从今以后,我与这个宫中再无干系。又或者这是另一种警告,警告我不准再踏回这片土地半步。
“你就当哀家也不忍心了一会吧。”太后笑道,却是发自内心的善意与自嘲。
“未名谢太后,太后的这份恩,未名铭记在心!”我起身下塌认认真真地给太后行了一个大礼,一个自入宫以来唯一真心真意的礼。不管她到底如何想的,毕竟这是我入宫以来得到的唯一一个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而这机会,便是她赐予我的。
“起来吧,你不用谢哀家,倒是哀家,想要谢谢你。”太后还是淡淡的笑着,那种风轻云淡之中我却觉得无所遁形,一切的想法都暴露在她的面前,不留丝毫。
我不解地抬头看向她,她的笑容在跳跃的烛光中若隐若现。虽然只与她见过几面,但是每次,她的脸上都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是包容,还是无谓,总之似乎是看尽了千帆过后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