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喝吧。”我轻声对胤禛说。最近康熙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十三,想必他是心中郁郁,唯有借酒消愁了。我和胤禛也算是他至亲至重之人了,既不能在自家府中大醉酩酊,又何必阻拦他在此一销千愁。
胤禛心中明白十三此番所为,也只得无奈点点头,自斟自酌了一杯,扬杯而下。其实胤禛的酒量一直都高过十三,只是他素来克制,就算是极高兴时也只是喝上一半的量而已。
看着他们俩均是默默无语只顾低头喝酒,由之前这番话转念想到不久之后十三便要面临再度被圈禁的命运。这次一别再见不知何年,心中抑郁,也不禁垂首黯然。
眼睛忽瞥见被乳娘抱出的弘历,心念一转,招手叫过了乳娘,接过弘历逗弄道:“历儿,看谁来了?”
“十三叔!”弘历高兴地叫了一声,便从我怀中挣脱要爬向十三。
“哈哈,不过几个月,历儿都长这么大了。”十三大笑着抱过弘历,使劲儿摸了摸他的脑袋道:
“历儿,最近额娘教了你哪首古诗?背来听听。”
我笑着为他和胤禛满上酒,道:“一岁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十三笑着举了举弘历:“来,历儿,背给十三叔听听。”
“恩。”弘历这孩子从小就爱表现,也不知是学了谁的脾性。听闻十三这么一鼓动更是来了劲,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小嗓子便朗声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麟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昨天不过是突发感触吟了一遍这首诗,却没想到弘历这孩子只听一遍就已背下。
心道不好,连忙看向十三。他口中喃喃念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忽地又仰天大笑三声,端起身边的酒坛一贯而下。
毕竟是个孩子,弘历被胤祥这番举动着实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我小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我连忙接过弘历,放在膝上哄了哄。他这才又复露齿一笑。
胤禛皱了皱眉,开口叫道:“十三弟……”却见十三一扔酒坛,哈哈大笑着踉踉跄跄地走了。
胤禛起身想要去追,我伸手按住他的肩摸摸摇了摇头。有些伤口,即便再痛,也还是需要自己在一个漆黑的角落暗暗舔舐。
胤禛眸子一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轻声道:“未名,陪我走走可好。”
我微笑着颔首,一手抱着弘历,一手牵着胤禛的手。他的指尖泛起了夜的凉意,一点一点渗入我的皮肤,心里莫名一痛。
夜晚的湖面吹来凉风,我忽觉头上一松,一头盘好的长发尽数泻下,迎风而舞。怀里的弘历发出咯咯的笑声,我低头一看,这孩子粉嘟嘟的手中正握着一柄碧玉簪。
我被弘历这么一下子逗乐了,也笑了起来。胤禛见状,似被传染了般,坚毅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
“帮我抱一下历儿。”我将弘历递给胤禛,自己从弘历手中拔过簪子,松松地挽了个髻。
“阿玛,历儿要骑马。”嘿,这孩子倒还真会顺着架儿往上爬,这么一会儿就给他老爹提上了要求。
“好!”胤禛疼爱地刮了下弘历的小鼻子,一把将他举过头顶架在自己肩上。弘历见诡计得逞,兴奋地在他老爹肩上两脚乱蹬。
“胤禛,你别一直这样惯着他。”我笑望着面前这一对父子俩,语气里全无责备而尽是温柔。
“没事,他还小。”胤禛向我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里面是浓浓的宠溺。我腹诽道,怪不得以后这乾小隆同学如此败家,敢情是胤禛这位慈父从小对他太过溺爱。
“未名,告诉我,这不是梦。”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你,还有历儿,不是我做的一个梦。”
我微笑,踮起脚轻轻覆上了他的唇:“不,这些都不是梦。现在,我是你的妻子,弘历是我们的孩子。”
胤禛叹了一声,将我拥入怀中。
我坐在池边看着池中荷花。粉嫩的花瓣托起花蕊,层层叠叠如同少女繁复精巧的衣袂。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偶有微风吹来,荷叶一层一层接连涌动,似有了生命一般,与这清澈的池水呼应成两股波流,扰得满眼尽是清凉,舞落一池清香。
在池边坐着,不觉已近正午,府中依然是静悄悄的。我不由得眉头蹙起:以往这个时候,胤禛早就下了早朝,已经在书房处理公文多时了。可是今天却还是不见半分动静。太阳渐渐西移,又缓缓地落下了山头。繁星点缀着夜幕迟迟登场,然而整整一天,胤禛也没有回府。
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却突然下起雨来。先只是稀稀落落的几点,而后越下越大,最终变成了倾盆之势。雨点击落在瓦顶上,如鼓点急落,声声重重砸在心里。
我翻来覆去,心中却被这雨扰得烦躁不安,如何也不能好好入睡。间或小睡过去,又被窗外忽而炸响的雷声猛然惊醒。
屋中只觉又闷又热,干脆起身推开了窗户坐在桌边呆呆看着落雨。
落在屋顶上的雨水快速地汇成无数条粗粗的水流,一路畅快地顺着屋脊哗啦啦地流了下来,整个屋子顷刻便像被笼在水帘洞里一般。迷蒙的水汽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