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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部分(第1页)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连气都喘不上,钗横鬓乱衣衫不整,平日里的雍容大度,此时哪还剩下分毫,埋在周嬷嬷怀里的脸,还露了点侧面,早已经是全哭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泪水流过,冲开脂粉,留下了淡淡的泪痕。

周嬷嬷唬得浑身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恐惧地直视皇帝——却是连素日的礼仪都忘了。孙贵妃哭得嗓音都变了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嬷嬷,连他都不要我、都不信我了,嬷嬷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这还是贵妃在哭泣吗?这简直是个小孩子在打滚撒泼!皇帝都是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当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忽然间,他想到了徐循冲他发脾气时候的样子——她也是愤怒到了十分,眼神剑一样锋利,说出口的话语,周身的气势,更比冬风都要凛冽。然而,她始终没有失去的,却是她的尊严和仪态。她的情感虽然强烈,但那强烈的情感里,并没有一种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

直到现在,皇帝才明白那是什么。

伤心。

徐循没有伤心,起码在当时,徐循还能把伤心隐藏得很好,隐藏得他看不出一点端倪。也是因此,他才会如此愤怒,如此受伤,他没有从徐循的行动里感到她对他的爱。

现在回头想来,即使是对他发火,那时的徐循也是美的。她仿佛正在熊熊燃烧,从内到外,那种风华几乎令人无法逼视。

而如今的孙玉女呢?她和美丝毫也扯不上关系,她已经哭得连站都站不住了,她哭得什么都不顾了,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她已经没有尊严、没有仪态,什么也没有了。甚至于说求生的意志,也许在当下都已经失去。一个人伪造得出语气,伪造不出情感,她的皮囊已经被无尽的伤心和委屈充塞,留不j□j面二字。这是一个几乎已经被击败的人,站在她跟前,很轻松地就能看出来,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皇帝忽然意识到,他身边的确没有一个傻瓜。胡善祥不是,徐循不是,孙玉女又怎么会是?

他对徐循的漫不经心,徐循看出来了,只是忍着没说。而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动摇和淡淡的怀疑,孙玉女又如何看不出来?

自己刚才的试探,已经令玉女明白,他和她不再那样坚定地站在一起了,他心里对她产生了怀疑……也许,这情绪是从他打发徐循身边那什么嬷嬷去长宁宫时,便已经积攒到了现在。而自己让柳知恩重管永安宫的举动,更是令她早已濒临崩溃。

当然,她身边的人是不会看出来的,玉女一直都是个很倔强的人。但他……

他虽然发觉了端倪,却没有注意,还愚蠢地说了一句自以为聪明的试探……从前,他从来没有对玉女玩弄过心眼子。

一样是以为两人情分已绝,徐循让他杀了她,玉女自己要寻死,看着相似,实则没一点相同。皇帝忽然明白了过来:徐循心里最看重的并不是他,那天她的表态……不,从两人吵架以来,她所有的表现,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言语,是在强烈地诉说着一句话——没有他,她一样可以仰起头活得很好。

而玉女呢?玉女没了他,情愿不活,没了他她就活不下去。

这两个女人里,毫无疑问,孙玉女更加爱他

正文 第157章 玫瑰

晃晃悠悠的;正月过了;二月来了。从皇长子落地时那天便开始筹办的册立大典,也终于是把流程给走到了需要皇长子本人参与的那一步。

册立皇子那是大事;规格和封后差不多,整个仪式早在去年腊月里就热闹地操办了起来。可以说是从北京到南京都有调动——毕竟;太祖皇帝的陵墓可是在南京呢。到了二月初六前后这几天,宫里不分前朝后宫,都是人进人出,皇城里的二十四衙门呀;甚至说内阁呀;皇城外的六部衙门呀;宫里的所有宫妃呀,都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唯独比较清闲的,就是太后和皇帝,他们作为皇长子——未来皇太子的长辈,以及帝国地位、权力最高的两个人,此刻倒是可以置身事外,悠然地看着别人忙活。

而当然了,在这一年春天,完全离开了这份热闹的人并不止这么一对母子,在东苑南内那已经渐渐初具规模的宫殿园林群里,还有一个人可以说是完全离开了宫廷的喧闹氛围,正是安然地享受着自己的幽静。

徐循蹲□子,随意地摆弄着眼前的一株小青菜——才撒下种子没有多久,刚刚冒出了一点幼苗,虽然长得不太好,看起来就格外瘦弱,完全无法长到能吃的地步似的,但毕竟是她亲手种出来的菜,得了闲总是要来抚弄一番,光是看着这点子绿意,她都禁不住要露出一点微笑。

“这种得不是太好,”几天前刚被送来服侍她的小宫人蹲□,很老道地评论了,“您肯定没给上肥吧。”

虽说是南内,但也是宫里,有人在宫里担粪肥的吗?徐循种菜那也是为了好玩,要她去接触粪肥,光是那味儿就够把她恶心一顿的了。“宫里哪来的这个,你不如自己产些,给它培上去。”

因为徐循自己的性子,她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没有什么太能言善道的,走了的红儿、草儿还算是稍微会说点。这回马十给送进了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巧巧,嘴皮子倒是很利索,又天真又无畏,和徐循几天就熟惯了,唧唧呱呱的比一只鸟儿还话痨,“人中黄劲儿大,能给烧死。不过,您要说宫里没有这个,那也不是真的。凡是有花圃的地方,就离不得这东西,不然花儿也长不好。只是在主子们看不见的时候才进来施肥罢了。”

徐循想到自己曾多次在西苑林地里走来走去的,还到树下站过许久,甚至有一次,和皇帝就在林子里……

“噫!恶心死了。”她伸了伸舌头。“你才进宫多久,怎么知道这个?”

“奴婢们的下房都在墙边上,有的就在花园角落,当然闻得见这个味儿。”巧巧说,“听姐姐们说,以前赵昭容娘娘住在永安宫的时候,为了恶心她,有时候大哥们就专挑她在屋里的时候过去施肥。”

——之所以对她没有什么畏惧之心,就是因为巧巧压根也不知道自己来服侍的是徐娘娘。也不知道马十是怎么和她说的,巧巧还以为她是在南内闲住养病的女官,虽然对她也敬畏,可却绝没有对一般妃嫔那样的诚惶诚恐,时不时地还和她说点八卦。比如现在这赵昭容的心酸故事,若是知道徐循的真实身份,她当然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还有这回事?”徐循的确是并不知情,不过,以前赵昭容在永安宫也的确就住在花园小楼里,她从前都没想过施肥的时候她闻不闻得到味儿。“倒是委屈了赵娘娘。”

“赵娘娘人缘好像也不好。”巧巧不大肯定地说,“大家伙都看她的笑话,姐姐们说起来,拍着巴掌笑。”

“哦,你姐姐们都是做什么的?”徐循随口问了一句。

巧巧一挺胸,很自豪。“我姐姐们有的是管添灯油的,有的可本事,能进娘娘们宫里送浆洗好的衣服!”

徐循听说了,不禁一怔,片刻后才忍住闷笑,一本正经地道,“嗯,可真是有本事!想来,赵娘娘的事,也是那些送浆洗衣服的姐姐们打听出来的了?”

“正是。”巧巧得意地道,不过,看了徐循一眼,又是蔫了下来,她带了几分小心地道,“不过,和您比起来,那再有本事的姐姐,也就都……”

“我可没本事。”徐循摇了摇头,“除了认得几个字以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哪能说不本事呢。”巧巧一下急了,和徐循争辩道,“您认字,又是女官,想出去,随时求个面子也就出去了……哪像是我们,进来了以后……谁知道什么时候出去……”

其实,就徐循所知,一般女官也都是做到六七十岁不堪服役了以后,这才求出宫去的。毕竟这是个很悖论的命题,等到你有这个体面可以求去的时候,一般来说也就不想出去了。当然至于广大没体面的女官和宫女们,进宫了以后基本也就和她一样,再也别想出去了。能偶尔回家看看,那都是天大的恩典。不过,巧巧这样的底层宫女,当然觉得女官们都是神通广大的了。

“你想出去啊?”她问巧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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