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就是个宫廷版的豪华厕所。当然了,皇帝用的茅厕也都是好的,这小院子依着假山而建,里外也有三间口袋房,外头几道高墙,圈了一个很小的院子,估计是为了遮蔽进出脚步的。院门倒是没贴封条,不过的确有人把守,小宦官在前头报信,得到的回复果然是,“对不住贵妃娘娘,只是奴婢等人奉命行事,没有皇爷发话,不敢随意放人进去。”
“就说我的话,皇爷若是问起,自然有我担着。”徐循随意吩咐道,“对了,再问问,她进来以后,可有人来此查问过什么。”
结果当然是没有了,小吴美人又不受宠,又远远地被囚禁在南内,一般人谁会吃饱了过来看她。每天饭都是守门的宦官送的,有个老都人专门给她做粗活,也是每天都来上值,除此之外,徐贵妃一行人还是第一波访客。
也许是被她点醒——如此荒凉之地,皇爷有可能问起吗?也许是敬畏她的地位,看守小院子的宦官没有矫情太久,便把院门给打开了。只是他们却不敢让壮儿进去,“只怕惊吓到了王爷。”
“还没封王呢,”徐循随口道,“不要瞎说……”
不让带孩子,她便自己进去院子,果然见到门上横亘一把大铁锁,所有的窗户全都上了木板,虽然是白日,但屋内想必也是和黑夜一般,徐循见此,不免道,“这……都不能开窗透气?她不会闷死啊?”
“回娘娘话,”守门内侍赔笑道,“贵人自己拿手戳破了不少窗纸,您也知道,这就快入冬了……”
徐循一阵无语,她大概理解为什么不能让壮儿进来了——她担忧得没错,小吴美人的精神只怕是出现了一点问题。
才对了这么一句话,屋内忽然就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接着,便有人激烈地拍起了窗板,发出了嗵嗵的闷响,小吴美人并不说话,只是这样执着地、用力地拍着木板,力道之大,甚至是震得窗棂上索索有声,落下了不少灰尘。
“……就是这样,”守门内侍无奈地提高了声音,“有时候听到有人经过,贵人就一直用力拍门,动静闹得极大。上了木板以后,倒是改拍窗了,那还能好些。”
虽然小吴美人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如今的结果也算是宽大了,但徐循看在眼里,依然是直摇头,她吩咐那内侍道,“去和她说,让她不要再闹了,老老实实地多读读佛经,三个月后,我会再派人来看看,若她好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把壮儿带来见她一面。”
贵妃有言,小内侍如何不依,当下便小跑着过去传话,徐循冲赵嬷嬷道了声,“赏。”也没兴致在此处多留,回身出了院子,壮儿在院门外头,还一脸好奇地指着窗户,模仿那嗵嗵的拍打声,“咚!咚!”
也许是内侍已经将话传到,拍打声一下就断了下来,院子里重回寂静,静得就像是一座坟、一具棺材,只有小内侍轻轻的脚步声作为唯一的点缀,却是‘鸟鸣山更幽’。
徐循望了一脸天真无邪,打扮得仿佛一个锦绣大元宝的壮儿,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道,“咱们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她想想,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对赵嬷嬷道,“其实,大哥还是对我挺好的。”
若是当日以这个待遇来囚禁她,虽然她依旧是不会低头,但只怕也不能活得那样自在了。
现在回头想想,皇帝对她,其实的确算得上是很有情分,即使是在盛怒之中,他也是没能对她下得狠手。自己在南内的那一番话,对他更是震动不小……从那时至今,他是真的对她很好,好得即使以她最非分、最苛刻的标准来衡量,都找不到一丝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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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半个时辰,徐循也利用得挺好的,当她和壮儿走走停停回到宴客的小楼时,妃嫔们已经是都到齐了,见到壮儿进来,均都笑道,“寿星公来了!”
壮儿素来是不怕生的,和这些阿姨们,也曾见过几次面,不论是谁要抱,他都是笑嘻嘻地把身子倾过去,倒是几个年小的如诸嫔、袁嫔等,一抱上手,肩膀就是一沉,“这孩子可真重啊!”
连皇后抱了抱,都羡慕道,“可不是,栓儿也就是这么重了。和壮儿一般大的时候,起码轻了能有五六斤。”
栓儿本来被乳母抱在一边,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转过头来咿咿呀呀的,含糊叫道,“弟——弟。”
壮儿虽一岁,却也认得人,比起成人,他显然更喜欢自己的哥哥,“啊——”地叫了一声,仿佛是在答应,两个锦绣团子手舞足蹈,终于成功会师,凑在一起玩了起来。
现在人多了,不比刚才和皇后独对一般,两人都要极力掩饰那份紧绷的尴尬,徐循见几个孩子都在乳母看顾之下,也放松下来,和同事们闲谈了几句,忽然就留意到,“怎么权昭容没来?”
“权昭容感了风寒,”袁嫔解释道——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就算不是唱歌只是说话,都有种特殊的韵味。“已经有几天未能起身了,好像尚食局已经有位司药过去给她扶脉开了方子。”
现在宫里唯一的女司药就是南医婆了,徐循对她的水平心里有数,她微微地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宫里规矩,宫嫔没有特殊的体面,的确不好请太医上门诊治,顶多是把症候和脉象写出去,由太医看着一张纸开药。
两人正说着闲话,袁嫔之前陪皇帝来过南内好几次了——她歌声好,时常有随驾的机会,不过,能够再来,小姑娘也还是十分开心,“真是漂亮得不得了,和仙境一般的,每回来都巴不得住在这里了。”
“哎。”这话却为何惠妃听到了,她失笑道,“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袁嫔有丝茫然,“这是何意,奴奴却是不解了。”
她们入宫晚,品级也低,不知南内的多重用途也在情理之中,这本也是常事,不过她是和徐循说起这话,那就有丝不妥了。一屋子的说话声渐渐都安静了下来,不少眼光,若有若无地就扫在了袁嫔、徐循身上,袁嫔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知道错在何处,不觉慌张起来,左右乱看,眼圈儿渐渐地都红了。
徐循能感觉得到,皇后的视线探究地在自己的面上打转,好像是想要看进她的脸后头,知道幽居南内的真相——她的座位自然距离皇后不远,还是能看得清楚的,皇后的表情,不像是别人看到两大宠姬碰撞的那种隐约兴奋,而是……
如果她大胆一点的话,她会说,皇后的脸上,是充满了一种几乎是焦灼的求知欲。
罢黜南内,的确可以说是徐循生涯的一个污点,不过她本人对此是完全也不在意,见袁嫔如此恐慌,不觉倒有些怜她,开口正要缓颊时,一声通报,太后、皇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