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何必搬出身份压人?”太后唇边,也挂上了一抹自嘲的苦笑,“我确实对她有亏欠,我知道,她心里终究是对我有怨恨,有不平的……若是栓儿样样都好,也许倒还罢了,偏偏又是如此,想到当日就是这样的人夺走了母亲的关爱,她心里又哪里能不生出怨恨来呢?”
究竟是经过了许多事情,太后说起这些遗憾来,语气中的不甘和强硬,已经是消退了不少,年轻时誓要征服命运的强横,早已被消磨殆尽,现在余下的,只有淡淡的感慨。她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说来也是,瞧我这辈子,算计得这般辛苦,到头来,又有哪一件事能如了我的算计?年少时,自以为能将老天爷斗过,现在才知道,其实是老天爷在玩你……唉,亦由不得你不服气……”
说着,亦是轻轻摇首,不胜唏嘘。
徐循也知道太后的心结,她低声道,“娘娘,我……”
太后摇了摇头,打断了徐循的话,“我不是怪你——换了我是你,只会比你更早提出那样的要求。”
她叹了口气,唇边依稀又浮现了一点复杂的笑意,似乎有些酸涩地说,“你瞧,现在你也是太后了……”
徐循摇头说,“娘娘,都这些年过去了,还看重这些虚名吗?”
“是啊,你又怎会看重这些?”太后低声说,“我除了这虚名,还有什么,你除了这虚名,什么没有?到最后,我终是远不如你。”
一句话把徐循说得也无话可答,对太后这样的明白人来说,什么安慰,岂不都是空话?只能摇头苦笑道,“这就都是命吧……”
“文皇帝看人,真是有一套。”太后也点头道,“说我没福,我不信,折腾了这些年,终于做了皇后,却也还是如此,他说你有福,那就是真有福,风风雨雨这些年,最后太后都有得做,这不是福气,又是什么?”
说到文皇帝,徐循倒是冷笑了声,“他说的这些要准——要真有这些事,平生杀的那些人,在地下还不知要怎么他呢,造的那些业,几辈子够还完?说这些话,太没意思了。”
太后沉默了一会,也轻轻地说,“是啊,这一代是真的赶上了好时候,我们那时候,做妃嫔可没这么简单……”
她又改了话题,半开玩笑地打趣徐循,“罢了,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你也不是事事都好,要我和你换,我也不换——我是没什么好头疼的了,可你还有南内那位得操心呢,今年过年,到底是议定请她不请?”
吴美人在南内半□□式的居住还没结束,地点也没搬迁,但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等到皇帝腾出手来,肯定要为生母改善待遇,到那时候,深恨徐循的吴美人会怎么折腾,可还不好说呢。
徐循对此事也毫无过问、干涉的想法,听太后这一问,拨浪鼓般摇头,“别问我,别问我,这件事我可不要管。”
太后忍俊不禁,“别摇了,再摇下去,发髻都散了。”
在一片轻笑声中,时间也过得很快,一眨眼,年过了,春到了,连纪年都改了,原来的正统年号,已不复用,朝廷的新气象,也真正开始。
三月里,皇帝下诏,为皇太后上尊号为上圣皇太后,贵太妃为皇太后,先皇后为庄肃皇后。徐循的职称,在章皇帝死后若干年,又一次得到晋升。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
第295章
就算是再紧张;内藏库里也还是能挤出钱来供皇帝一家生活起居使用的,仁寿宫空置了七年,现在再度有人入住;起码也得整修一番;才好让上圣皇太后入住,至于徐太后那里,也少不得添上一些家具摆设,才能从较小的清安宫;搬到清宁宫里去。其实;说来,她现在就是一个人;住这这么大的宫殿;是有些浪费了。
因为南内宫殿;一直以来都是游幸所用,要安置下皇后规格的居所可能必须另起楼阁,这对紧张不堪的财政来说,是很大的负担,皇帝便和徐太后商量了,将庄肃皇后和宸妃等妃嫔搬到她空出来的清安宫中居住。——能留下来的,也就是几个高位妃子,其余没名分的宫人,凡是被先皇宠幸过的,现在都是直接放出宫外庙观里去了。也免得在日常的服侍中,和皇帝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传出去少不得又是一番丑闻。
说是仁寿宫附近没有多少合适的宫殿,但在徐循看来,皇帝此一着,多少也是有些心思在里面的,比起上圣皇太后,先帝留下的两个皇子,当然还是放在她眼皮底下让人放心些,至少每日晨昏定省时,也能方便地掌控两个孩子的情况,若是他们受到了什么错误的教育,很快便能发现端倪。
即位大半年,波涛云澜渐渐平定,外廷乱局初步有了条理,司礼监中亦是涌现出了新的人才,再加上特地从外地召回京中的王瑾指点,皇帝现在对朝政,已经没那么陌生了。至少不像是当时瓦剌进攻京城时那样茫然慌乱,对很多事情,也都有了自己的见解,更是已经开始在于大人之外,培植一些异见者——指挥击退了瓦剌,使得于大人在军民中的声望一时无两。这样的大功,连吏部尚书王大人都无法和他相争,现在军政大权,实际上是集中在于大人一人身上,作为皇帝来说,不论多信任于大人,当然也不希望朝中就只有他一个声音。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就说明皇帝多少是找到门道了。徐循本就不喜欢干涉日常政事,虽然还关注朝廷大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