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回头,看见还披着雪白披风的花满袖远远地站在一株枯死的桃花树下,红衣飘飞,妖娆如花精,狠戾如罗刹,让人从心底泛寒的眼神扫过苏易,懒洋洋地笑着,高高飞起的眼角和挑起的嘴角上带着难以琢磨的艳丽。
“你偷听?”苏易收敛起笑,看着花满袖,声音却还是平静温和,却没有了什么情感。
“偷听?”花满袖似乎是想了想,然后用衣袖捂住嘴角脆生生地笑着“算是吧,反正该看的,该听的,我都看了,听了,不知道南宫公子打算拿我怎么办?”
苏易好脾气地微笑着说
“我还能拿你怎么办呢”
苏易明明是笑着,眼底里却是一片冰冷,他挑衅似的卷起一缕醒蝶的长发,轻轻吻了吻,温声说:“我和玄靖都算是残废之人,自然也有自知之明,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我们都不会插手……是啊,终我一生我都不可能碰触到她,这一点上我是羡慕你,可是,那又如何呢”
是啊,那又如何呢?
“玄茗世子,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在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前,你有能力保护醒蝶姑娘么?你的对手除了我,还有玄靖,还有浣碧,甚至还有整个的南宫一族和天朝,你真的觉得,你可以江山美人都得到吗?”苏易说得非常的平静,甚至是温柔的,但是正是他的这种温柔,让花满袖的脸一分一分的变白,一直到了毫无血色“其他的不说,便是浣碧身上的夺魄一种,你有把握保全她吗?”
你能够保证醒蝶的安全吗?她会不会和母亲当年一样,死在这种无法可解的毒之下?
苏易这样问他,他也这样问自己。
他可以吗?他能吗?
没有答案。
青白的颜色把花满袖脸上的华丽残懒的笑容洗去,只留下一片的憔悴。
是的,醒蝶确实不是胭脂,她聪明,强大,透彻而经验丰富。但是,无论她怎样强悍,她都只是一个人,而且只是一个女人,她,甚至她背后的整个鬼绝都加起来,能够和玄靖和苏易和浣碧和南宫一族甚至和整个天下抗衡吗?
花满袖暗暗握住了拳头……
自己当初离开鬼绝,不就是为了不要她和自己一起搅入这个泥潭之中吗?
是最近一连串的胜利,让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让他以为他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让他以为醒蝶和天下他都可以得到……
其实,他并没有这样的把握。
一万次的成功,只要有一次的失败,那么躺在这里的人或许就会换成醒蝶。这本来就是一个赌博,而且是一个风险很小的赌博,但是一向擅长于豪赌甚至不惜把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的花满袖不禁有些犹豫了,他敢吗?他可以输得起吗?
苏易看着花满袖的沉默,嘴角慢慢地勾起,这样的结果,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花满袖真的并不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毫无牵挂的人,他有放不下的东西。
不过,其实和他一样,也挺好的不是吗?至少,他比自己有更多的选择,至少,他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自己,还真的有些羡慕他呢……
苏易转身离开,步履之间没有一丝的犹豫,宝蓝色的长衫在清晨熹微的光中纷飞,醒蝶觉得,苏易从来没有这样的潇洒。
别了,我的忆琴……
别了,我的阿苏……
叹息,湮灭在两人淡然的笑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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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易离开,醒蝶又一次坐下,抱着自己的膝,淡淡地对身后慢慢朝着自己走近的花满袖说
“该听的你也都听了,明天苏易就要走了,阿茗你打算怎么做呢?”声音很轻,似乎还有依稀的笑意留恋其间。
花满袖沉默着,没有说话。
醒蝶等了很久,没有等到答案,于是有些好奇地回头,却看到了花满袖正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眼神热烈而痛楚。那双漂亮的,妖孽的,上挑的丹凤眼里充满了血丝,炽烈的神色几乎要把自己吞没。
醒蝶在那样的一双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从来没有的破碎和弱小。
突然,花满袖朝着醒蝶笑了笑,笑容仍旧是他最常见的慵懒而魅惑,但是他的眼底里的炙热却没有散去。他轻轻地朝着醒蝶伸出了手,慢悠悠地,但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我打算……带你隐居。”
很慢,很轻,但是很坚定。
一个一个字,轻轻地落下,重重地撞击着醒蝶的心灵。她长久以来一直等待着的,不可实现的梦想当有一天真真正正地出现在醒蝶的面前的时候,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如同一个一无所有的饥饿的就要死去的乞丐,有一天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了一切的时候,总是要怀疑一切的真实。
但是花满袖看着她,深情款款,神色之间没有一丝的勉强,似乎隐居对于他来说是他一直长久以来一直期望着的东西,超越了一切。
七个字,对醒蝶来说,重于泰山。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要劝花满袖不要犯傻,明明那些代价已经付出,明明那些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已经触手可及,明明……明明……
可是她说不出口,她舍不得。是的,她知道她舍不得,她舍不得那样一副美好的幻象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