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阑闯完书房,照样回屋子睡觉,睡到日上三竿,忽听院子外“咚”地一声。
她不急不忙起床,踱到门外,正看见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探在墙头。正是那身为女儿却不认为自己是女儿的容家小小姐。
她急不可耐地抓着块砖头,似乎还想再砸一下提醒太史阑,一眼看见太史阑出来了,眼睛一亮,立即抛了砖头,在袖子上胡乱擦了擦手,对太史阑拼命招手,“来!来!”
太史阑闲闲地瞧着她,站在原地不动,那小姑娘急得在墙头蹦脚,“过来嘛,过来嘛,我等你半个时辰了,再不过来,嬷嬷又要找到我了!”
太史阑走过去,仰头看着她,穿着男装的小姑娘,晨光下看来真真是个清秀少年——如果不开口的话。
由此可见,容府当初为了保住她的命,把她这个男儿身伪装得多彻底,太史阑记得,外界从没说过容府有女儿,可见伪装到最后,所有人都忘了她是女孩,还真以为她是男儿。
经年累月的意识暗示下来,这孩子自己也认定了男儿身,瞧现在这春心萌动的样子。
这孩子十四岁,据说十五岁之前不能恢复女身,也不能告诉她她是女子,所以容府发现她的抗拒之后,也只能慢慢暗示,希望她到十五岁的时候,也就能接受这事实了。
比如给她住在内院,比如时不时拿些胭脂水粉给她瞧,问她喜欢不喜欢。
她当然是不喜欢的,还莫名其妙——女人的东西,问他干嘛?
不过住在内院是很好的,不然怎么能瞧见这么英气的姐姐?
太史阑看着晨光里少女小小的脸,眉目间和容楚隐约有两分相似,她想起这孩子写给容楚的信,想起她是容府里唯一对她表示出接纳的人,心也微微软了软,抬脸对她笑了笑。
她这一笑,那少女眼睛立即就直了,随即晃了晃,砰一下向后一栽。
又晕了?
至于吗?
太史阑挑起眉,随即看见那丫头又歪歪扭扭爬上来了,喘息着道:“哎呀别笑别笑,你一笑我就受不了……”
这点年纪,懂什么受不了受得了!
太史阑懒得理会这诡异情形,转身要走,那丫头在后头连喊,“别走别走,我不是登徒子,我……我……我给你送早饭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地递过来,“早上新鲜出炉的蟹黄汤包哦,我怕冷了,揣怀里给你带过来的……哎呀!”
太史阑一瞧,纸包破了,汤包的汁水浸出来,把那孩子的衣襟染得一片油晃晃。
再看汤包,被压得扁扁的,蟹黄黄澄澄地挤出来,像一坨一坨的……
她摇摇头,再看看那孩子扁着嘴眼泪汪汪,要哭的模样,忽然想起她的景泰蓝,不禁心一软,上前去开了门。
门一开,那孩子猴子一般窜进来,伸手便要抱她的腰,“谢谢你!你真好!”被太史阑毫不客气一巴掌推开。
“进来换衣服。”她道,也不理她,当先进门,那孩子不敢再闹,乖乖跟着。
太史阑带她进了内室,本来想让她自己选衣服,想了想,亲自选了一件衣服出来,扔在她面前,“换上。”
“叫我名字好不好?”那丫头笑眯眯仰头看着她,“我叫容榕,小名叫融融。”
太史阑听着一大堆的容容容容的,也懒得理会,随意“嗯”一声,示意她穿衣服。
容榕一瞧那衣服就惊讶地瞪大眼睛,“这是你们女人的裙子哎!”
“不穿?”太史阑立即收衣服,“出去。”
“哎哎别,我穿我穿。”丫头只想在这里多赖一会儿,赶紧抓了衣服就进去换,过了一会儿,扭扭捏捏地出来,道:“姐姐你别笑我……”
太史阑一抬头,眼前一亮。
容榕穿的是一身雪绡衣裙,领口袖口衬着些雪色的绒毛,上身紧致而下身裙摆宽大,裙子外罩一层粉色星光纱。太史阑特意选的最女性最柔美的一套衣服。此刻这少女穿着,勒出小小紧紧的胸,束出细细的腰,拖曳着宽大的裙摆,纯然的亭亭长成的少女风姿。衬着她剪水双瞳,雪色肌肤,颊上一抹红晕和浅粉色的裙纱相呼应,是一朵风中新绽的雪里桃花。
她有点紧张,看起来也有点不习惯,手指揪着衣角不知道往哪放。
太史阑怔了怔,由衷地赞,“真美。”
容榕脸更红了,半晌才呐呐道:“女人衣服……好不习惯……”
太史阑想着就是要你习惯,嘴上却道:“女人衣服,你穿起来也很快。”
容榕撇撇嘴,悻悻地道:“还不是嬷嬷们神经,总爱给我看这些衣服,还和我说怎么穿怎么穿,看多了也就知道了。你们女人就是麻烦,爱显摆衣服。”
太史阑听她口口声声“你们女人”,也有点头疼,正好外头有人敲门,容榕急忙躲起来,太史阑去开门,却是送早饭的。
太史阑把那饭篮子拎了回来,在桌上一样样摆开,容榕从屏风后闪出来,不说话,眼巴巴瞧着。
太史阑也不理她,自顾自坐下来,容榕站着不动,委屈地低了头,低低道:“你吃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