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一抹上翘的弧度控制不住,笑意蔓延到眼角,因为她已经看见一个侍卫,不听容楚号令,拔刀狠狠砍下——
“咔嚓”一声,殿门裂开,刀痕宛然。
宗政惠笑得更开心。
有这么一刀就够了。
宫内没有刺客,是不该出现这样的刀痕的,她身边的近侍在进宫时都经过搜检,没有带武器。
这刀痕,就是她被迫害的证据。
“住手!”容楚怒喝。声音沉雄,震得整座大殿都似在嗡嗡作响。
亲卫们有一霎的迟疑,李秋容却忽然扑了过来,衣袖横甩如钢板,劲风直冲着容楚那条伤腿。
他一出手,立时刺激了那批护卫,这群人立即举刀追杀李秋容,李秋容不敢把他们往殿内带,怕他们误伤宗政惠,便带着他们窜入回廊。
回廊里顿时刀光凌厉,呼啸不绝,那长而窄的空间,很容易便被武器招呼到墙壁窗栏,李秋容身形灵活,在刀光中左右腾挪,那些紧追着他的刀,就不断劈在墙壁上、横栏上、花窗上、花盆上……咔嚓碎裂声不绝,整座精美回廊,瞬间支离破碎,不成模样,如劫后的战场。
殿内宫人尖叫,瑟瑟走避,宗政惠也在尖叫,却稳稳立于殿中,一动不动,只微微仰首,半阖眼眸,叫。
她唇角一抹笑容,眼眸闪闪生厉光,金红色的长长裙裾拖曳于华堂,似大片大片深厚的血泊。
殿内忽然起了幽幽的风。
砰一声响,外头的宫卫听见声响,也冲了进来。这些人一旦踏进殿门外长廊的地域,便被那烟气笼罩,虽然长廊窗户多半被劈散,烟气已经泄露了不少,但这些人还是脑中一晕,随即便觉得有腾腾的愤怒升起,忍不住想发泄,想杀人,想破坏,想将眼前的一切东西,都碎成齑粉。
他们也跟着冲上回廊,追杀着在回廊里鬼魅般窜来窜去的李秋容。
回廊很快被劈得四分五裂,大片大片的月光洒了进来,李秋容的影子像黑色的风,在雪亮的刀影下回旋,容楚的影子则是白色的风,在刀影之上飞掠,几次试图抓住李秋容,但他和李秋容不同,李秋容可以不顾那些护卫生死,故意引他们刀尖相撞自相残杀,容楚却还要避开刀锋,分开乱撞的人,安定那些越砍越疯的人,好几次,他的手指已经触及了李秋容的衣角,却因为下一瞬护卫的险情,而不得分神去救。
宗政惠隔着被砍碎的窗户,看着回廊里的一切,眼睛睁得很大——认识容楚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模样,她得好好欣赏。
不过越看,她却越是心动。她不得不承认,容楚即使在这样被动狼狈情形下,依旧风神不减,依旧不急不躁,他外头的锦袍被撕裂,他干脆脱下扔了,里头是一件丝质的白色长衣,在雪亮飞舞的刀光中也如雪飞舞,又或者是一阵风,浮沉飞掠。他发丝微乱,却由此添一分狷狂潇洒之态,修长雪白的手指如拨弦,那些狂烈的刀,便在他指下服膺,散开团团如白菊。
流风回雪,斯人倾城,或者说的就是这般的姿态了。
宗政惠看得痴迷,忍不住前行,一步步到了殿口,她倒也记得自己的安全,抓过一个宫女,命她挡在自己身前。
眼看容楚飞掠过人群,护卫们一个个在他手下软倒,这混乱的场景快要结束,宗政惠的笑容愈大——真真是她要的最好的结果吗,瞧这惨遭蹂躏的长廊和殿门,要说没有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刺杀,谁信?
明日,会有很多人的鲜血,漫过这宫门的台阶,给承御殿来一次彻底的洗礼。
李秋容也停了脚步,越过那些软倒的人群,站在了长廊的另一端,脸上还是木木的没有表情,刚才的愤怒也不见了。
容楚靠在长廊的另一侧一截残破的栏杆边,单手撑着窗台,看着狼藉的长廊,同样面无表情。
格格格格笑声响起,宗政惠迈步而出,看着一地昏倒的护卫,捂住心口,夸张地瞪大眼睛,“刺客……好多刺客!”
容楚不答,抬眼看她,眼底忽然也慢慢现出笑意,微抬下颌,淡淡道:“太后今日真是让微臣刮目相看。”
“你还是先好好看看自己吧,看看该怎么应对这一劫。”宗政惠微笑看着他,“以往我受制于你,不过是谁爱谁输。今日我动了真格,给你瞧瞧,可行?”
容楚淡淡挑眉,对那个“爱”字微微露出厌憎神色,随即一笑,“正好,我也有真格的,请您瞧着,可行?”
随即他身子一让。
正在此刻,月色大满,通亮的月光自院中假山背后升起,穿出,瞬间灌满已经空荡荡无窗无栏的长廊,如一束巨大光柱,呼啸射至。
长廊尽头,容楚身后的黑暗瞬间被照亮,现出幽幽的发青的大脑袋。
大脑袋缓缓抬头,正迎上月光,他浑身一震。
宗政惠皱起眉,她认出这是刚才给皇帝送披风的两位皇帝伴读之一。
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在这里做什么?
李秋容并没有因为对方只有四五岁就放松警惕,上前一步,挡在宗政惠身前。
那孩子抬起头来,眼神幽幽,似满似空。
声音也微微有些空,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予她骨中骨,血中血,予她一生护佑忠诚。她予你一生低贱,予你临终陌路,至死相杀……”
李秋容浑身一震。
一瞬间他脸色如雪,眼眸中炸开巨大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