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夏川的日子长了,钱荟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了,要办一个作坊,其中的麻烦之处不在引进技术——只要有钱有人,五通那边极好说话,但阮地官场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即吏目本人的直系亲属,倘若有一个是大商户,那么吏目本人的升迁会受到很大影响。
虽然没人明说,但且看当地吏目,几乎都和老家的亲戚翻了脸,许多都带着自己的丈夫孩子赴任,和老家亲戚断绝了关系和往来。
钱荟此时还不知道八姑作为吏目,能不能升迁,做大官,但未雨绸缪一向是刻在汉人骨子里的。
他一旦察觉到了这点潜规则,就立刻想要躲开。
“还是得分家。”钱荟招呼父母坐下,又去给钱莲倒了杯茶,待得所有人都落座之后才说,“要想办作坊,为着八姑的前途着想,这家是非分不可了。”
这个家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了,人口简单,非要分,就只能把钱莲分出去。
钱莲心里也清楚,但她这些年从未一个人过过日子,既然要分,自然就得先为自己争取一些好处:“我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方便,兄长有婶婶和娃娃们,不如叫爹娘跟着我吧!”
还不等钱荟说话,老头子先不干了:“哪有跟着闺女的,叫人家看着了,都要说我家里的儿子不孝顺!要被戳脊梁骨的!”
老妇也说:“这家便非得分吗?咱家人口本就少,一大家子在一块,多亲热。”
钱莲忙说:“都在夏川,走两步路的功夫罢了,只要我找的房子离得近些,爹娘日日过来都成,否则我一个人在外头,爹娘难道就忍心么?兄长好歹强健,歹人不敢为难,我生得就矮弱……”
她说着说着,竟然眼眶泛红,哽声哭了出来。
老妇立刻心疼的轻抚她的后背:“那怎么就非得分呢!八姑都做吏目去了,咱们一家子找些活做,又哪里能饿死了?开作坊可不是件容易事,钱哪里来?咱家哪里还有……”
老妇猛然看向儿子。
儿子讪笑道:“那……总有些积蓄。”
老妇深吸一口气,她甚至不敢问这积蓄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儿来的,老东家的呗,自个儿的儿子看着老实,没料到也是挖东家墙角的货!
钱荟也有话说:“娘,我做掌柜这些年,哪一日不尽心?一年到头少有归家歇息的时候,出去买货,路上遇到山匪强盗,又有谁给我报个损失?老东家给我家放了良,心里还拿我家当下人,外头聘来的账房先生一月都有五两银子,我一个做掌柜的,一月二两,这是什么道理?他待我不公,还要我忠贞不渝?”
“总有你的话说!”老妇骂道,“半点亏都吃不得。”
“哼。”钱荟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你,你念着主子家的好,寒冬腊月给旧衣裳穿,那你怎么不想想,你在主子家干了多少年?马桶洗了多少个,手都洗烂了得了个什么好?当牛做马半辈子,主子家没叫你冻死饿死就是天人降世了?”
“他要不叫我做活,白给我拿钱,我心里才当他是个恩人!”
“既叫我做了活,又少给了钱,凭得什么还要让我感恩戴德?好处都叫他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