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是因为赵舍在家中从未得到过父母的重视,待人接物都带着旁人没有谦卑,对她这个妻子也极为尊重,所以多年后再想来,嫁给他,竟然也不算一件坏事。
起码赵舍并不禁止她看赵家的医术,有时出诊,也会悄悄带着她,叫她去给女眷们看病,炮制药材的时候也会让她一起动手。
她有时很感激他,感激他不像自己的兄长,也不像之前的未婚夫。
有时她也怨他,但时间长了,她发现自己怨的不是他。
也说不清是什么,好像这世上有一股力量,让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医匠,能够用她的这双手去救人。
“佩兰?”赵舍看着自己那坐在窗边,目光茫然看向窗外的妻子,他虽然与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总是有些怕她,此时小声问,“怎么了?这儿不合心意?”
姜佩兰回过神来,她安抚般的朝赵舍笑了笑,声音竟然有些飘忽:“二哥,这个县,与别的不太一样。”
他们已经在县内住了两天——女吏们每天都会上门,告诉他们阮姐正忙,等空出了时间,自然会召见他们。
姜佩兰倒不急着见阮姐,她固然对女吏们口中的阮姐菩萨有些好奇,但更多的,则是对钱阳县民风的不解。
她初至一地,不敢随意走动,便常常通过窗子去看外头的人。
只开一条缝,不叫别人也看见她。
但很快她就发现,街上竟然有那样多的女人!且她们的身旁并没有男丁陪同,一些年纪较小的少女,竟然公然在街上呼朋唤友,几个姑娘挽做一堆,有时还蹦蹦跳跳。
男人们对她们视而不见,仿佛女人这样出门是司空见惯,不值得惊奇的事。
偶尔她还能看见青年男女并肩而行,女人若与男人同行,是必然要落于男人身后两步的,恐怕世上能与男人并肩的,只有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赵舍不明白妻子说的不太一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憨笑道:“我问过邻居,他们说自从阮姐来了以后,男女都要去做工,哪怕是大户人家的老爷也不能白得钱,他自己若是不想做工,便要子女奉养。”
说起这事来,赵舍还兴致勃勃地说:“城北有户姓李的人家,他家的老爷就不愿做工,要维持老太爷的体面,只找儿女伸手要钱……”
姜佩兰也来了兴趣,好奇道:“然后呢?”
赵舍:“他那几个儿女,最小的女儿不过十六,刚到上工的年纪,挣得钱自己都不够花就要被他拿走大半,大儿子也已成婚,有了妻子儿女,把钱都给了老太爷,自家妻小等着饿死吗?”
“那老太爷也实在不慈,待媳妇们如奴隶一般,如今县里的大户都不能有仆从,他便一味欺负媳妇们。”
“如今他家闹着分家呢!”赵舍表情兴奋,仿佛他也借这件事宣泄了自己的委屈。
姜佩兰:“不能有仆从?”
赵舍点头:“阮姐的规矩,说人活着,便要靠自己的手挣一条活路,不劳动者不能得食。”
姜佩兰目光游离。
她喃喃道:“不劳动者,不能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