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钱阳县都迎来了丰收,农户们日以继夜的晾晒打谷,将打好的粮食留足未来一年的分量,等着收粮员下乡,与往年相比,今年农户们在秋收过后精神头都变好了。
“护卫们说啦,以后咱们卖粮不必再看粮铺的脸色。”
村头树下,农户们搬着自家的马扎,坐在树下闲聊,天冷了下来,他们都穿上了薄棉衣,这些棉衣还是各家在城里干活的女眷们买回来的,价格很是低廉,平头百姓也买得起,比他们往年攒钱买的都要好。
老农手中捧着一杯茶,他以前哪里买得起茶叶,自从闺女进城后,时不时就会给他带回一些好东西。
烟叶是不行的——女大王讨厌烟味呢。
但质量不怎么好的茶叶倒是应有尽有,但这些贵人们眼中根本不能喝的茶叶渣子,在老农看来,已经是顶好的享受了。
他得意洋洋地说:“以后收粮员过来,按市价从咱们手里买粮。”
“那能都收了吗?”有人问,“要是收不完怎么办?”
老农:“收不完,余下的再卖给粮铺呗!反正总不能比阮姐那边的价低!”
农人们最关心的就是粮价,那是他们未来一年的嚼头,是整个家庭的生活,虽说粮食自家有,但总有些东西非花钱买不可,柴米油盐,油和盐可都是要钱的,针和布也一样。
阮姐刚来的时候,农人们对这个翻脸无情的女大王实在没多大好感。
百年的规矩因为她荡然无存,新的规矩让他们无法理解,甚至觉得天都塌了。
熟悉的一切都离他们远去,那些多年的生存智慧,仿佛一夜之间成了摆设。
但最初的恐惧过去后,他们又渐渐察觉出了好来,不能买卖的人头田让他们永远有地可耕,县城里的工作,让女眷们也能带回钱来,一个家,只要力气往一处使,好日子就在眼前。
而最让他们安心的,就是定好的粮价,每年都由粮官按照当年产出和市场需求重新制定,他们永远不用担心丰收后因为粮价降低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你家谷子都打完了?”白发老翁问。
老农:“自然,我家地少,谷子没你家多,一个上午就打完了。”
白发老翁有点发愁:“我家人太多了。”
家里人多,地多,各房之间的矛盾也就多了。
反正无论分不分家,自己的人头田都是自己的,没有谁多谁少之分,那家里的粮食和肉,甚至给孩子吃的糖,都得争一争,老人若是偏心,给哪一方的娃多吃了一颗糖,那都要插起来吵起来,甚至恨不得打起来。
老翁也没有办法,他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可儿女们还是跟乌眼鸡似的。
就连打谷,各房也要争,你那房人头田种的不好,亩产没我这房高,凭什么比我先打谷?凭什么和我的粮食放一处?你不如我能干,还要吃我的粮?用我的卖粮钱?
老翁家的事,全村人都知道,没办法,每天不多的乐子就是老翁那几个儿女给的,家家户户吃饭的时候总能念两句。
“要不你们分家吧?”老农劝道,“反正你们也有地,让你家大郎跟着你们。”
老翁垂着头不说话,他吐出一口长气,颓丧的扶住自己额头。
新的规矩来了,可人与人,仿佛变了样,子女不孝不再是罪,乡老们也不能再为他们做主。
“哦!你们还不知道!”同他们一起坐着的农人说,“前两天告示牌重贴了单子!有个赡养费,你们没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