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皇后听闻皇上已醒,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第二日一大早便赶到华粹宫探望。“母后怎么这么早便来了,儿子让母后担心了。”说罢便要起身请安,到底是让太后拦下了。“好生将养着吧,皇上这一病病得突然,赶快好起来便是我朝的福气了。”
“俪充容这些日子倒是辛苦,眼瞧着下巴都尖了,可怜见儿的。”“侍奉皇上哪里谈得上辛苦,都是臣妾疏忽,才酿成今日之祸。”“你也不必自责,白妃之举确也始料未及,与你无关。”太后示意我起来,我才恭恭敬敬地坐在皇后的下首。
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太后便起身要走。“哀家有些累了,俪充容,你扶哀家回去罢,让皇后呆在这儿就好。”“是。”我站起搀扶太后回去,皇后在这里侍候,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进到昭和殿,太后当初的陪嫁李嬷嬷早已将靠枕放好,太后便歪在了炕上。我顺手为太后烹了一壶松峰,李嬷嬷亦是为太后焚了白木香。“太后忧思竭虑,夜间必定少睡吧。”“哀家不知道你也懂得医理。”“臣妾何曾懂得,只是见太后喝性阴的绿茶,又点焚沉香,猜出来的。”太后从我手中接过茶喝了一口,算是默认。
“俪小主独具慧眼,太后近来确实为了皇上的事上了好些火,什么也吃不下,夜间也总是要起夜。”李嬷嬷是太后的家奴,主仆情谊深厚,看见她眼下也是一片乌青,便知道太后不好,她也是忧心忡忡。“太后午后便不要再喝茶了,虽说可以宁心静气,却仍可以刺激神经。太后本就思虑过甚,夜晚睡不着第二天更是没得精神。不如吃些瓜果,倒也使得。”
“好孩子,你这样孝顺可见哀家和你父亲都是有福气的。你没有因为哀家之前的话怨恨哀家,也足以让哀家明白你是个懂事的。”“太后言重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后为皇上打算亦是人之常情。臣妾进了宫门便是天家的媳妇,自然不能不事事为皇上考虑。”太后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将我引到她的身旁。“哀家就知道,今日虽不能得以进封,但是以你品行才学,日后必定是不可限量。哀家曾经与你说过,真心是宫中最奢侈的东西,可如今看皇上的神情便知你们早已身不由己。”
我大惊,没想到我们百般掩饰,亦是叫太后瞧出了破绽。我赶忙跪下,道:“请太后恕罪。臣妾亦知真心难求,臣妾与皇上虽两情相悦,可臣妾断不会做妺喜妲己之流。雨露均沾,才是后宫之福。”太后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叫李嬷嬷将我搀起。
“哀家知道委屈了你,可即便哀家不说,你亦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宫中有门第的女子不少,可皇上也是敬而远之,像元嫔那孩子无父无母没有依靠的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也算是到头了。也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她自身有些才能,哀家才默许她伴驾御书房,换一个人是断断不行的。宫中从来不乏美貌的女子,更不缺有才情的人,关键是要和皇上对心,哀家也就放心了。”
寒暄一晌,见太后略显困意,便告退而出,往自己的梧桐苑走去。天诺那里有皇后照料,其他妃嫔想必也会闻风而至,我若再去必定是要接受剑眉冷目,还是回宫中好生歇息便罢。
几日未回梧桐苑,却被他们几人收拾地越发齐整。踏进宫门,却见阿润和小乐子他们在院子里掷骨子儿,有说有笑。环儿眼尖,见我回来,才罢了手,齐上来向我请安。“你们几个猴儿,珍婉容来了不让座却一味地哄着小主与你们胡闹。”“小主回来很好,珍小主输了奴才们的钱却赖着不给呢。”琉璃是最不
经晒的,她面若桃花,必是他们在院里玩了许久了。
阿润一听急了,赶忙扯着我的衣袖扭糖似的撒娇。“姐姐莫听他们胡说,合起伙来骗我的钱,你们还有理了。”“什么大不了的,赏他们些又有什么打紧。”“姐姐偏帮他们,到底是你宫里的,难道阿润不是姐姐心尖尖上的人吗?”众人一听皆是大笑,阿润吃起醋来倒真不是开玩笑。
坠儿打来了水伺候阿润净了手,琉璃亦帮我更衣,换下这几日的脏衣服。“我去沐浴,你在这里略等等。环儿,把厨房里的糖蒸酥酪和椰子盏拿上来。”嘱咐过了,见阿润吃得开心,才放心去沐浴,泡在温水里,洗去这些日子的疲劳。
擦拭出来,却见桌上的点心早就一干二净,阿润叫坠儿替她顺着肠胃。“孩子贪嘴,你也不知节制,现在吃撑了才知道哭。”
我这些天都不曾睡好,再赶上春困时节,这时便有些乏了。我走到寝殿内,歪在床上,对着阿润道:“我歪着与你说话可好?我实在倦了。”“姐姐歪着就是,阿润只不过这些日子没见到姐姐有些想念,如今见姐姐无恙便也安心了。”“劳你费心,还记挂着我。”
阿润走到床前替我掖了掖被角,我感激地报以一笑。她却幽幽叹气,想不到天真烂漫如她,亦有意难平的时候。“我头次见你唉声叹气,是怎么了?”阿润看了我一眼,终究是没有说话,言辞闪烁,不尽其言。“你是要同我生分了吗?心里话也不与我讲了。”“姐姐你别生气,原是争风吃醋的话,没什么打紧。”“无非是说些狐媚惑主的话,确实没什么打紧。”“如果只是这些,阿润怎么会担心…”“
实在困倦不堪,便合上眼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询问。“吕小仪说姐姐就像她宫里的猫狗,一到了春天便比别人欢实些。”我冷笑,吕品儿这张嘴只怕迟早是要出事的,我不去修理她,她反倒还要主动来招惹,看来天诺降位于她又罚了半月的俸禄着实有些轻。“丽修仪还说……还说姐姐的腰肢儿软,只知道一味缠着皇上……”
“当啷”一声,我将放在床上安枕用的翡翠如意摔了个粉碎,阿润亦是吓得不轻,琉璃本在外间,见屋内有动静赶忙跑过来,见一地的狼藉,又见我面色铁青,一时也不知进退,只得蹲下身去捡那些破碎。“不许捡!”想必从未见我发这么大的脾气,连琉璃也吓了一跳,跪在那里,眼睛要滴出水来。
“你这又是何苦呢。”倩雪推门而入,见屋内这般情状,不由地摇了摇头。她好生安慰琉璃,亦叫人将那些碎片收拾了起来。“发那么大的脾气,阿润也被你吓坏了,指尖凉成这样。”抬头见阿润只是无声地流泪,亦惊魂未定,不免有些懊悔,但是心中恶气难平。
“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学舌,告诉姐姐这些混话。”“就算你不说,迟早也会传入你俪姐姐的耳朵里,那样倒不如你来说。”转而又向我道:“你也忒沉不住气些,这虽是你宫里,可有多少人都盯着看着呢。”“姐姐不知道,我与皇上清清白白,岂能……”突觉自己失言,连忙闭了口,只是拿眼睛觑着倩雪和阿润的神情。
倩雪先是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知我者莫如她,她一定是知道的,我原先不肯侍寝,必是还没有下定决心。我再去瞧阿润,她只是伏在倩雪的肩上小声地抽泣,只见倩雪肩头的衣衫早已被浸湿。
“不管你跟皇上如何,别人都会说些有的没的。编造的你只管当耳旁风,就算是真的,你亦不能将情绪展露于人前。喜怒不形于色,才能
够真正的在这深宫里生存。”倩雪替阿润擦去眼泪,而话确实准确无误地刺进我的心脏。
我拉起阿润的手,她的手掌软绵绵的,掌心却有久握缰绳的旧茧。“方才是姐姐不对,吓坏了你。”阿润使劲摇了摇头,仍带着哭腔说:“都是阿润的不是,多嘴多舌倒惹得姐姐伤心了。”
“好了好了,别这样大眼瞪小眼了。我只是顺路过来,宸华夫人让我去趟景泰宫,你这些日子忙着侍疾定是忘了过些时日便是千秋节,你可想好了送些什么?”倩雪见我和阿润平静了许多便要走。
我大惊,如若倩雪不提醒我,只怕我果真是要忘到脑后去了。“多谢姐姐提醒,是应该好好想想了。”“嗯,别太招摇可也不能失了礼数,总之你要多思量。你们好生的,我走了。”
“宸华夫人将千秋节交给姐姐打点了吗?”“哪里能够呢,只是她不愿去同皇后商量,我又恰巧在她宫里罢了。”“往来周旋,姐姐小心。”倩雪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嘴角亦弯起好看的弧度,说了句“晓得的”便走了,留下我和阿润在屋里。这样一扰,我倒也去了大半的睡意,便起身同阿润一起坐在窗前赏后院中的梧桐。
“姐姐打算准备什么礼物?我已经让阿美传信告诉阿爹,叫他们织一条羊毛地毯来,我见景泰宫的毯子都有些旧败了。”“嗯,你很细心,你们草原的羊毛定是比中原的好些。我想缝制一些婴儿的衣物,皇后贵为东宫之主想必也不缺什么,只是身为中宫必定对公主疏忽,我便替皇后尽尽这份当母亲的心。”
“姐姐对他人的孩子都这般慈爱,想必日后成了母亲更是要娇惯了。”阿润调侃道,我不禁红了脸。“好不害臊,你是个冰清玉洁的小姐,怎么嘴里总是这样没遮拦。”阿润朝我吐了吐舌头,撒娇道:“阿润只是着急,想让姐姐生个小外甥,这样就有人陪阿润玩耍了。”
琥珀想是刚从内务府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我和阿润在打闹,不禁也愣了一下。“琉璃刚才还说小主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阿润见有人来了便罢了手,我见她稚嫩的脸庞因为玩闹生出一层绯红,鲜艳欲滴,很是可爱。我指了指鬓角,她意识到赶忙走到妆台前理了理乱发。“月例银子拿来了?”“不仅拿来了,垫在手里倒是比从前的重些,奴婢想自然是内务府有眼色的人孝敬咱们的。”我微微皱了下眉,琥珀跟得我久了自然也明白。“小主放心,奴婢只说是拿错了,叫重新掂了才拿来的。奴婢跟小主一样,是见不得这些脏东西的。眼见着咱们今日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当着菩萨似的供起来。说句不吉利的,这世上盛久必衰的事情真是太多了,明天咱们要是失宠了,那起子小人指不定怎么糟蹋咱们呢。倒不如一直清清白白,也少了他们作践的把柄。”
“好厉害的一张嘴,没想到姐姐身边的丫头心这样高。”阿润理顺自己的乱发,又借我的胭脂补了补妆,从铜镜里看着琥珀。的确是我身边的人,这样洁身自好的性情都与我相似。如果说琉璃是辣椒水,直白地让你觉得呛,那琥珀就是米酒,入口觉得舒服,喝得多了才知道厉害。我赞许地看着琥珀,她倒认为是理所应当,并不觉得害羞。
阿润走后,倦意又来,叫琥珀点了馨香,便又沉沉睡去。睡前脑海里还闪现着阿润明媚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不由地心情大好。睡梦中,仿佛也在同阿润玩笑,打耍,阿润的安慰,不似旁人温语细说,而是用她的快乐引导你一起欢愉。阿润,但愿你永远这般纯真,快乐。来不及深想,便沉沉地睡去。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