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仍旧叫琥珀和琉璃陪着在后院里树荫下乘凉,闭目养神间却听见足下的绿草窸窣作响,我听见琥珀和琉璃叫了声“良娣”,我睁开眼一看,倒是宏佳依萱向我款款走来。“宏佳妹妹怎么有空往我这里来,不曾迎接,妹妹莫怪。”“姐姐哪里话,是依萱久不来探望。”
我见有外客来,不便再歪着,坐起身来理了理鬓角的垂髫。“康姐姐和和容华都还好罢?我这些日子不常出去,也不知道情况。”“多谢姐姐惦念,都好着呢。”她伸出水葱似的手指替我捻了一颗葡萄,送到了我的嘴边,我笑吟吟地看着她,张口含了。只是这葡萄有些酸,我有些畏酸嗜辣,不禁皱了皱眉头,琥珀眼见,连忙递了茶上来漱了口。
“姐姐同皇上好些了吗?皇上还在气头上,姐姐也应该想办法哄哄才是。”我憋闷了一口气在胸口,只是还佯装淡定不在乎。难道天诺做的真那么显而易见吗?他对我的嫌弃真就落在了每个人的眼里了吗?他与我再怎么,也容不得别人来说三道四。他如何再不待见我,也由不得你。我悄悄地偷瞄了坐在一旁的依萱,她只是悠闲地看着四周,并不理会,我使了个眼色给琉璃,琉璃领会,提手向依萱奉茶,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盅,一股子茶水全泼在了依萱的身上。
我佯怒道:“糊涂东西,白养了你倒叫你连个茶都端不稳,还不向良娣谢罪。”“姐姐莫怪,姐姐宫里的奴婢自然比别人的尊贵些,琉璃姐姐又是家养的,更不比常人。妹妹这个样子也难久坐,这就告辞了。”我假装要起身相送,依萱忙将我重新按在躺椅上,嘴里说道“不送”。我也只得继续歪着,看她一点点地离了去,临了还回眸看我一眼,巧笑倩兮。
我见她最后一抹衣角刚转出门去,抬手就将茶盅摔在了地上,听到瓷儿摔在地上的清脆,心中的烦闷才略微轻松了些。“小主也不必动气,挑拨离间的人多的是,哪里就叫他们气死了。”琉璃知道我的脾气,一股火上来不得用水扑灭,只得继续煽风点火才能叫我自己平息,否则只能碰一鼻子灰。我知道,朝她看了一眼,旋即笑了笑。
次日去向皇后请安,我一踏进屋里,多少双眼睛齐刷刷地向我射来,我坦然面对,微微一笑算是见过。“俪充容可来了,可大好了?”皇后见我进来,也不说什么,只是向我微微颔首,眼中亦有赞赏。“多谢皇后娘娘挂念,本就是小伤,耽搁了这些时日,让皇后和各位姐姐挂心了。”说罢,请安落座。
“俪妹妹的脸倒没留下什么伤疤,可见太医们是用心的。”贤妃坐在皇后下首,上下打量着我,她是最好的戏者,永远控制着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仍然保留着原来对我的憎恶,同时又收敛了对我的恨之入骨。她若能够装作无心人,我又何必在意,装作寒暄,便也聊开了。
“俪妹妹这张小脸果然讨巧,连老天爷都不忍破坏,倒真是叫人嫉妒呢。”丽修仪如一条吐着蛇信的美女蛇摇摆而来,我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但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的身上有一种非常奇异的香气,袅袅不刺鼻却又清晰,一双
眼眸天生带媚,让人见之欲醉。“丽姐姐……”
“呵呵”,我还未说完,丽修仪已用手绢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瞥一眼旁人,她们眼中多是不屑,还有倩雪、阿润和景瑶她们眼中的担忧。我用疑惑的眼光看向皇后,皇后这才说道:“那日本宫同皇上说你们两人的封号相近,皇上重新拟了封号,如今是媚修仪。”我抬眼,天诺果然观人入微,也是,她如此媚态又有多少人不知呢。我赶忙见礼,“恭喜媚姐姐。”
“皇后娘娘,嫔妾有一事要与皇后商量。”贤妃坐在座位上,仍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皇后的脸色有稍许尴尬,只是不做计较。“何事?”“嫔妾翻看了这月敬事房的案卷,自从选秀到如今已有些时日了,可还有人未曾承恩。”贤妃顿了顿,扫视了屋里的人,只见静香、景瑶和依萱都是对上贤妃的目光之后面若红日,而品儿和梦露则面露怨念和激动。“嫔妾觉得,应该劝谏皇上雨露均沾,这样后宫才能安宁,妹妹们也不用整天盼星星盼月亮了。”
皇后随即也扫视了众人,微微点了点头。“贤妃说得有理,今日就为皇上安排罢,皇上那里本宫会讲的。只是不知贤妃选定了哪位妹妹?”贤妃也没推拒,开口说道:“良娣宏佳氏。”想起昨日依萱来我宫中同我说的话,今日又听贤妃头一个便荐她投一份,不由地向她看去。只是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再配以一张娇艳的小脸儿,更衬得她娇弱楚楚。她双眸带愁地向我看来,我只慌神一瞬,便面带微笑去宣告我对她看似由衷的祝福。
“嫔妾卑贱,何德何能让娘娘引荐……”“快别这样说,都是一家子姐妹,什么卑微不卑微的没得叫人恶心。等今晚过后,你便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连我们也要去讨你的福气呢。”贤妃越说越叫人心寒,不管依萱是否与她一党,可她如此不顾众人将依萱推出去,不是将依萱做那万箭穿心的靶子,那是必死无疑的了。
“皇后娘娘……皇后……”只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屋里来,媚修仪娇弱无力只往座椅上跌,倒是康修仪稳重,揪住那小太监的衣领往地上一按。“糊涂东西,娘娘面前岂容你造次!”那小太监来不及磕头谢罪,只是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昭媛娘娘早产了!”
“好端端的怎地早产了!”皇后“噌”的一下从椅上站起来,边说边往外走,“告诉皇上了没有?”“还没有,皇上在前朝同大臣们商议,奴才不敢擅自传告。”“你去找叶公公,让他去请皇上速到含清殿。”
“我们也都回去罢,一时半会在这里也等不到什么消息。”庄妃提议,众人也皆点头同意。其他人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只是梦露仍旧站在那里怒视着依萱,恨不得吞了下去。
晚间从皇后处传来消息,含清殿的禧昭媛为皇上诞下了麟儿,皇上赐名赫允,晋禧昭媛为禧妃,赐含清殿独居。
“小主不去含清殿吗?只怕那宫里的门槛怕是要踏破了吧。”琥珀和我在里间熏蚊虫,琉璃在外间烧晚间起夜时要喝的茶水。“今日太晚了,我入宫便没见过,此时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深
夜,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外间的榻上不知是谁,沉重的鼻息在这个漫长而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晰。突然看到窗口有一个人影,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倒是很熟悉。我悄悄地披衣走出去,同她来到我在院中搭起的芙蓉榻上。
“姐姐深夜来此不知何时?”“我这些日子不来是为了避嫌,你不要怪我。”我牵起倩雪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即便不说,我也懂的,你我之间,无需这些。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倩雪听我这样说,欣慰地笑容犹如这星空里最闪耀的星星明亮。“我只是叫你小心依萱,其他的便再没有了。我也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都太过凑巧。”
两人静默地坐在一起,心里反复思量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远处有石子磕绊的声音,我问是谁,却无人回答。我和倩雪同一时间冲到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倩雪下意识地将我挡在她的身后,我心中微微一动。只见一个小丫头站在暗处左右环顾,慌慌张张,还刻意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我和倩雪的视线。
“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倩雪看起来温婉和顺,可是在宫里下人眼中,她却是不怒自威的。那种气度与威严,并没有因为她的年轻貌美而削减,倒比皇后和贤妃、庄妃多出一份新鲜。小丫头见是倩雪问话,早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是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俯身将她的脸抬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了模样,只是觉得好生眼熟。
倩雪左右看了看,随即对跪在地上的人说:“我只当你夜游,还不滚下去。”那人一听,如临大赦,早已谢恩灰溜溜地跑远了。我不知道倩雪为什么没有加以惩罚,却只见倩雪在我的手心写下了“建福”二字。建福宫主位康修容,一副大大咧咧,女中豪杰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她派人来的,静香更是笼中鸟,最是安分守己的。那也就只剩下依萱一人了,只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叫人夜探梧桐苑。况且从刚才那个小丫头的神情和动作,必是有人一同,而留下她跑掉的人又是谁?
“你不必想了,只有她一人。”“姐姐如何知道?”“你看地上的鞋印,只有一排,可见只是一人的。”我低头一看,果然只有一排鞋印。“我瞧见那丫头的腰牌,是那宫里的,只是她装出一副有人逃跑的样子,必是要嫁祸于他人的。况且你我冲到这里的时间,逃跑绝对绰绰有余,她却只是呆在这里一动不动。”“是有意而为之。将我们的视线集中到那宫里,或者某一人的身上。然后彼此厮杀,最后渔翁得利。”倩雪点了点头,好看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躺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胸口,没来由地隐隐作痛。是心悸,还是不安,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贤妃是撕破脸来与我作对,我自是不怕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又半路杀出一个宏佳依萱,除了是同一批进宫待选的秀女,我对她的了解简直少之又少。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显山又不露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也并不曾看透。脑子里面一团乱麻,迷迷糊糊地便也睡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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