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天诺自然歇在了皇后的景泰宫,我回宫以后自是睡下不提。第二日按礼仍去景泰宫请安。皇上的宠爱是后宫女子最美最有效的滋养补品,只是一夜,皇后的脸色便红润细腻,甚至比我们这些较年轻的更美。
皇后啄了一口清茶缓缓开口,“俪充容的衣袜本宫已经为公主穿了,公主很是喜欢,不停地乐,见公主常乐本宫也很是高兴。”我还未客气承让,坐在座上的宸华夫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挑衅道:“公主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只要皇后喜欢那才是真的。”说完看了我一眼,她本是吊梢眉,眼睛又细长,自由一番风韵在,可是如今却说不出的冰凉,让我浑身为之一颤。“俪充容的心意最难得,另辟蹊径果然很讨皇后欢喜,只是妹妹今后可要小心了,一次的小聪明并不能换来永世的太平。”
皇后眼见气氛尴尬,宸华夫人她向来是不愿与其针锋相对的,而我如此贴心将公主送回到她的身边,她又看不得我和宸华夫人,赶忙说道:“都是自家姊妹,怎么还为这点小事吃心。”说罢便叫身边的掌事宫女迎春端出一木盒。“这是新制的几只花,你们尽管挑了喜欢的去。”我偷眼看去,就知道价值不菲,那些玛瑙珍珠金边银环各个贵重。
宸华夫人用手挑来挑去也没有看上眼的,却只是手里拿着一个银质鎏金点翠梅花簪,朝我招手。“俪充容肤白发黑,配上这个定是好看,本宫帮妹妹插上吧。”我不知她心里作何打算,刚才还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现如今又是一副温婉和气的模样,当真是叫人害怕。我深深一福,道:“娘娘千金之躯岂能做这等微末之事,嫔妾不敢。”“刚才本宫是小心眼了,不该同妹妹说那些混话,本宫帮妹妹插簪算是赔罪,妹妹若不让,便是不肯原谅本宫了。”
我左右为难,明知宸华夫人要想法作践我,我却不得不上前,她是从一品夫人,又是天诺曾经的宠妃,她开口要替我插簪,又说是赔罪,我若不就着台阶下,岂不是叫人看笑话,说我不识抬举。倩雪在旁也如热锅上的蚂蚁,进也不是,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我往虎口里钻。
倒是宸华夫人开口了,将手中的发簪交到旁边的贴身宫女莺歌。“本宫知道俪充容有所顾忌,也罢,叫莺歌为妹妹带上也是一样的意思。”我见宸华夫人并不为难我,倒也奇怪,只是双方各退一步方能解了这份尴尬,便也向宸华夫人走去,叫莺歌为我插簪。
莺歌本是站在宸华夫人身后为其摇扇,才绕到椅前刚要抬手将簪我的发里,却不知怎地脚下一绊直向我扑来,我躲闪不及,只见那发簪尖锐直扎向我的眼睛。耳边充斥着尖叫,琉璃吓得脸色雪白,倩雪更是慌得不知怎样,皇后亦是变了脸色。我只歪头一侧保住了我的左眼,却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如一条火焰蛇蜿蜒于上。
“作死的贱人,本宫平日里看你稳重才提拔你贴身伺候,如今伤了俪充容的脸,你叫本宫如何!本宫是担待不起,你自己去暴室领罚,是生是死由得你!”说罢便向皇后跪下,泣涕连连,一双含情泪眼,任谁看了都心生爱怜。“都是嫔妾管教无方,妹妹的脸只怕是要留疤了,嫔妾不是有心的。”
丽修仪也跪在旁边挤着眼泪,一味装腔作势。“娘娘言重了,都是莺歌作的孽,娘娘又何苦呢。到底皇后娘娘在,一切但凭皇后做主罢。”说完还斜眼瞄我,面上哪里有一丝惋惜,倒是得意地很。
皇后也不理会宸华夫人和丽修仪的哭诉,只传人叫太
医,并差人去请天诺。皇后叫人扶我进内殿休息,倩雪亦在身旁,只是她身体抖得厉害,眼中射出清冷的光,投射到丽修仪和宸华夫人的身上,丽修仪对望过来不禁浑身一颤。我拢了拢倩雪的手,那样冰冷,只叫她别轻举妄动。
不过一刻钟,天诺就如狂风席卷一般闯进内殿,推开众人直扑到我的面前,捧起我残败的面庞,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我满脸鲜血,自是狼狈丑陋,不敢在他面前,只一味躲着。他却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庆幸地说:“还好,还好没伤到眼睛。”他不顾众人皆在把我搂在怀里已是不妥,如今又不嫌弃此时的我陋似无盐,我不用看也知道这十几双眼睛该是怎样的惊诧、惶恐、艳羡、嫉恨。
“朕才踏出景泰宫多久,竟出了这样的乱子!”
“皇上息怒。倾儿受伤,皇后也是受惊不小,更何况这是意外,皇后哪里能料得到。皇上不好言安慰皇后,倒生了好大的气。”天诺听闻,将目光移到皇后的面上,只见皇后眼眶湿润,轻咬薄唇,确实委屈。“是朕鲁莽了,皇后别往心里去,朕也是太着急充容了。”“确是臣妾的错,臣妾未能好好照顾众姊妹,还望皇上宽恕。”
天诺摆摆手,示意迎春将她主子扶起。“不怪你,你也不必自责。”说罢便扫视众人,眼神犀利如苍鹰,无关之人亦是不由颔首低眉,何况丽修仪刚才话里话外倒像是我受伤并不打紧这样的人,更是瑟瑟发抖,直往宸华夫人的身后躲。
“是谁?”话音未落,宸华夫人已经带着莺歌“噗通”一声跪在御前,花容失色,发髻头钗亦有些许凌乱,妆容也被眼泪洗刷模糊。“皇上赎罪。”天诺见是宸华夫人,还未听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已是眉头紧锁,不由向我看来,眼中似有愧疚,似有悔恨,更有愤怒,只是暗暗的,不容察觉。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由太医替我诊治。
“臣妾的婢女莺歌得罪俪妹妹,臣妾有罪。”“你确实有罪!”天诺顺手将放在手边的茶盅摔在地上,顿时粉碎,瓷片更是分崩离析,宸华夫人赶忙支起衣袖将那张俏脸遮住,碎片只打在她华贵的衣裙上。
“你身为从一品夫人,手里又有掌管六宫事宜的大权,却连自己宫里的丫头都管教不好,你叫朕如何放心!”
“臣妾一心为皇上,知道皇上前朝繁忙,便拼尽全力,赔上十二分的小心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到底臣妾年轻,不及皇后稳重,做事毛躁亦有差池。只望皇上仁慈,宽恕臣妾这回,臣妾回去一定对宫里人严加管教。”
石襄玉啊石襄玉,你到如今都还不明白,纵使你管理后宫有功,却也不必在这时提醒众人,尤其是提醒皇上。你本无意只求皇上垂怜,却不想皇上忌惮的便是你身居高位还手握实权。
天诺沉吟,似也在考虑宸华夫人入宫这些年的功德,不由地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纵使你有功,犯事的莺歌也是你宫里的,朕不得不罚。将莺歌拖出去杖毙,宸华夫人罚俸一个月。”又对宸华夫人道:“朕也体恤你整日劳顿,不得安歇,这一月你便呆在宫中好好歇息吧。”又转向众人道:“你们也别有事没事就去叨扰,省些心就是。”话及于此,哪里还有糊涂人,天诺终究是借机卸了宸华夫人协理六宫事宜的权。
“臣妾早就说过皇上是最疼姐姐的了,知道姐姐有了身孕,便要腾出时间让姐姐休息呢。”丽修仪媚语如丝,如千万只蚂蚁钻进你的毛孔,顺着周身的血管爬得到处都是。
“果真?朕怎么不知。”天诺也想表现出惊喜的神态来,只是现下他
对于这个消息很难开心起来。一边是王朝宝座,一边又是自己的至亲骨肉,是要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是要血浓于水的亲情,天诺该是怎样的纠结与无助。我不忍再看他,亦不愿去猜测他的结果。
“皇上定是欣喜过头了,现成的太医在,皇上一问便知。”丽修仪起身向我走来,只对为我诊治的张太医道:“劳烦太医。”继而又转向我道:“俪妹妹不会介意吧。”我心中冷笑,怎肯与她纠缠,说道:“怎会,还请张太医为宸华夫人诊脉。”
张太医将手指往宸华夫人的腕上一搭,闭目片刻,便向天诺叩首道:“微臣恭喜皇上,宸华夫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禧昭媛有孕不日即将临盆,如今皇上又得皇子,当真是可喜可贺。”邢梦露不知好歹,口无遮拦,摆明了是要去巴结宸华夫人的,我只怕你终究是要受牵连的啊。
天诺伸手将宸华夫人扶起,皇后亦是赶忙叫人搬了张软椅过来,宸华夫人一刻翻身,脸上也亦露得意之色。天诺并未说其他,只问张太医我的伤势如何。“充容小主的伤倒无大碍,伤口不深,只是发簪尖端锐利,小主面上会有刺痛。微臣为小主配置膏药,不出一月就好了,只是小主皮肤细嫩,伤口愈合时必定痛痒难忍,还望小主多加注意,切莫用手抓痒,以免挠破结痂,留下疤痕。”“那朕就命你照料俪充容的伤,你好生看护。”张太医领命,便退下了。
天诺似乎僵了一般站在那里,旁人也渐渐瞧出不对劲,忙觑着眼看皇上的脸,却仍旧什么都没发现,倒是阿润心直口快。“皇帝哥哥怎么了,脸色倒有些白。皇帝哥哥不要怕,太医不是说俪姐姐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吗?”
“珍妹妹到底年纪小不懂事,你俪姐姐伤在脸上,皇上自然担心啦。”丽修仪出言挑拨,意指我是因容貌而博得圣宠。
“珍妹妹的确不懂,皇上和俪妹妹恩爱有加,宸华夫人虽然有孕可喜可贺,但是比起俪妹妹的伤势来,倒是更让皇上挂心呢。”康修容啊康修容,你又何必给宸华夫人的脸上多踩一脚。你可知你无心之语,已经将我推入了悬崖边缘,一不小心就叫我粉身碎骨啊。
倒是静嫔明白,向皇上道:“皇上又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怎么还这样慌乱。皇上应先送宸华夫人回宫,好生歇息才是啊,倒看起俪妹妹来。臣妾知道俪妹妹美貌,但是也不能叫小皇子一下子降生啊。”说罢,有些人早已憋不住笑出声来,皇后亦是借机拉劝,才将宸华夫人和皇上一齐送出了景泰宫。
众人见皇上已走,便也各找借口告退,徒有我和倩雪还有庄妃留了下来。皇后皱了皱眉,森然道:“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庄妃整了整刚才慌乱之下变皱了的衣衫,幽幽开口:“早晚还不都是一样,终究是一切皆空罢了。”皇后看了一眼庄妃,也没有说话。
倩雪一边抚着我的脸,一边歉然道:“我知会连累你,却不想报应来得这般快。还好只是伤在脸颊上,我知你和皇上都不是重色之人,可仍叫我心里不安,我都如此,更不必说皇上,更何况现在……”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我落泪,浸湿了我的长裙。
“姐姐不必自责,今日之事谁都看得出是她一手策划,故意冤枉了莺歌来害我。只是如今她有了身孕,皇上更是会对她更加看护。”我把看护二字咬得重些,众人听闻倒也不觉,只有皇后点了点头。“本宫明白,宸华夫人有孕需要静养,自然应付不得来往贺喜之人,本宫会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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