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夜深人静,天诺此番张扬着宣太医,阖宫惊动,连太后亦听到了风声,遣了李嬷嬷来瞧。皇后来的时候想必着急,鬓角的碎发还没有完全拢上去。我浑身酸软,又下肢酸痛,只得躺在床上,靠在天诺的怀里。
“皇后娘娘辛苦了,是嫔妾的不是。”除了皇后,各宫主位都派了宫里的人来探视,倩雪、阿润她们也都一脸的担心。“你好生躺着吧,到底请了太医瞧瞧,别日后落下了什么病根儿。”
说话间的功夫,姜宇便提着医箱疾步进来。“微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和各位小主请安。”“快给充容瞧瞧,到底怎么了。”皇后见天诺十分担忧,也不说话,赶忙叫姜宇起身为我把脉。
姜宇将手搭在绢子上替我诊脉,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我心知不好,只怕是些顽症,不易医治。刚想开口叫他不必顾忌,只说实话便是,却看他突然明眸微张,随即闪过一丝惊喜,连忙退下再重新跪下。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充容小主有喜了。”
“果真吗?几个月了?”天诺早已喜形于色,那份喜悦,是作不得假,也假装不出来的。他的手还攥着我的手心,那种因为兴奋而不自禁的颤抖,还有开到最宽的胸腔,起伏也随着变大的呼吸,都让我觉得欣喜。那是属于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爱的结晶。
“回皇上,小主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只是小主素日脉象比常人虚浮,使得今日微臣才发觉,还望皇上降罪。”
“无妨,也是你平日看顾小主细心,才将朦胧的身子调养好,为朕怀有龙嗣。朕便晋你为太医院副院判,专看顾小主的胎。”天诺毫不掩饰他的喜悦,连这等封赏之事也在众人面前迫不及待地宣旨。谁不知,姜宇的晋升,是瞧着我的身孕才得来的。想着那些入宫没有身孕的人,不知道她们心里是什么滋味。
皇后微笑着走上前来,坐在我的床边,说道:“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还这般稀里糊涂。”虽是责怪,但又有一丝调侃。今日之事原本就是因为我和天诺不觉,才因出血而出,我一羞惭,只得低眉顺眼地不做声。“皇上也是……”皇后是天诺名义上的妻子,这贤妻进言,也是有几分分量的。
天诺尴尬地清了清嗓,愧疚地对我说:“是朕疏忽了。”说罢,便抬头温柔地说道:“皇后抚育玉莹有心,舒碧和玉华又都是生育过公主的,你们也时常看顾些,毕竟朦胧她是头胎,什么都不懂。”荣妃和文淑仪听到天诺的嘱咐,点头应允了。
我心里埋怨他的小题大做,只瞥了他一眼。“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抿嘴笑了起来。可有些人笑得是真情实意,有的却是勉为其难,更有的甚至不屑一顾。我都不去计较,现在充满我整个内心的,都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肚子里孕育的婴儿。
“皇上的嘱咐也正是微臣要禀明的。小主正是初次有孕,又常日多思,胎气并不稳。还请小主静养。”姜宇的话点到为止,天诺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只见他脸色微红,我不禁想笑,想不到,他也有这窘迫不安的时候。“朕知道了。”
“太晚了,朕也就不在这儿扰你了,叫姜太医给你开了安胎药,喝了就睡吧。”天诺起身为我掖好被角,再絮絮地叮嘱了几句,也就走了。皇上走了,这些嫔妃自然也不用在这儿陪着了,道了声恭喜,也就散了。
屋子里顿时清净了不少,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如今也只
剩下这冰冷的墙壁陪着我一起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喜悦。琥珀和琉璃自是欢喜,环儿和坠儿还小,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充满了对新生命的好奇。
不一会儿,瑞香便端了安胎药进来,送到了我的床边。这个失去了旧主的丫头如今在我宫里倒还安分,琉璃总劝我不要把瑞香留在身边,我却说她只是忠其主,任其事,不会把我怎样的。琉璃到底不放心,时刻在旁盯看着。琉璃不会知道,瑞香之所以能够在我的梧桐苑心甘情愿地做事,无非就是能够看上姜宇几眼,哪怕那个男人心里眼里从来都没有她。我只不过是成全了一个痴心人罢了。而琥珀,我抬头看了看她,不愿再多想。
“方才姜太医嘱咐过了,以后小主的饮食要多加注意,还有说这屋子里的香最好也别焚的太浓。”我从瑞香的手里接过药盏,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你多费心,你琥珀姐姐和琉璃姐姐太忙,只怕照看不过来。坠儿和环儿又太小,难免不周到。”“小主信得过奴婢,奴婢自当尽心。”
这安胎药里恐怕也有些安神用的,喝过之后,没过多久,就睡过去了。次日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已日晒三竿,我慌忙起身,却又突然想起现在是一人身两条命,便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小主小心起猛了头晕。”坠儿上前将我扶到梳妆台前,一边替我拢发一边说:“早起皇上就过来了,见小主睡得香,默默地在小主床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皇后也叫迎春姑姑来说了,小主只管安胎,免了小主每日的定省。”我看了看日头,只怕众人早就散了,也只得作罢。“既然如此,你只梳家常发髻即可,满头的珠翠,压得脑仁儿疼。”
坠儿对着铜镜朝我笑了笑,道:“小主现在是一等一的金贵,奴婢自当好好服侍。”我轻瞟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嘴角仍旧是微微上翘的,眉眼中尽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锦上添花的事人人都会做,刚接了杜公公传来的天诺晋我为庶四品顺容的旨意,这六宫上下便先后送来了贺礼,而唯独贤妃的礼最为贵重。我心中清明,也不去理会。倒是阿润把玩着手里的翡翠玉兰花步摇,百思不得其解。“贤妃视姐姐如鲠在喉,如今怎么竟这样大方?”
庄妃同我一起下棋,一边思考,一边说道:“皇上心尖上的人,她自然是要巴结的,好让皇上瞧得见她的气度和贤良。”说罢,落下一子,叫吃。我心有旁骛,这盘棋早就已然输了,便弃子于盒中。“她若想博贤良的名儿,我成全她就是了。”说着就让环儿她们进来,把这些赏赐赠送的东西全都封库存档,只留贤妃的东西平日里用。
“姐姐就不怕她使坏吗?阿润听说这宫中女子有孕,可大多生不下来。”阿润的话如晴天霹雳,这个道理我不是不知道,也确是触动了我的心肠。阿润见她的话让我难受,赶忙赔礼。“都是阿润多嘴,姐姐你别多心,姐姐的孩子一定能平安降生,阿润还等着宝贝叫姨娘呢。”我强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只拍了拍阿润的手说:“我知道你的好心。”
倩雪每日总是忙里偷闲地来我宫中看我,她帮着协理六宫,位份不高,又要在皇后和贤妃中间权衡,互不得罪,自然费神费力。我斟了一杯茶递过去,叫坠儿端了一叠玫瑰酥。
“快别忙活了,如今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怎好叫你这般劳累。”“别人说这话是客套,姐姐这样说不
是叫人觉得生分了嘛。”“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这样单薄。”我抿嘴一笑,调侃道:“待日后姐姐有了身孕,我也这样啰啰嗦嗦的照顾你。”话音未落,我便看到倩雪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雾气,知道是我失言了。
“姐姐先承宠,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倩雪抬头苦笑道:“皇上对我也不过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不像你宠眷优渥。”倩雪落寞的表情落在我的眼睛里,是一种飘渺的渴求。这份心思,她从前从来不表露,我也只当她只要地位,不要恩宠。可如今,这属于女子的梦,是谁都要做的。
这日晚上,我喝过安胎药正准备睡下,突然有人从身后将我搂在怀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我不用去想也知道是谁。天诺搂着我的手臂擦到胸前的柔软带来一阵酸痛,不由地轻嘤出声。他将我的身子扳向他,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叫太医好好给你瞧瞧。”
我忙拉住他的手,这份尴尬让我羞于开口。只得用手捂住胸口,低着头不说话。“我是你的夫君,你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天诺这时候倒像是傻子不清不楚,我看他果真一片茫然,只得顶着一张似要滴出血的脸,声细如蚊地说道:“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这里酸胀地很。”
“哦,那我帮你揉揉。”我诧异地看着天诺,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倒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羞愧难当,脱离天诺的怀抱坐到床上去。“好没正经,我是再也不理你了。”
半晌,才听到他憋闷在胸腔里的讪笑,随即走到我的身边,仍旧把我搂在怀里,这次是小心翼翼,避开了胸前。“呵呵,我是关心则乱,并不是存心。”我心想着赶紧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了你不高兴?”“朦胧什么时候说不高兴了,只是太医说,不让亲近。”天诺伸出两指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道:“我来又不光是为了那个,我来看看咱们的孩子还不行吗?你不让孩子见父亲不成。”他如此说,我还怎好开口,只得闭着眼睛享受着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光。
“我晚上不能陪你,你会不会寂寞?”天诺的手抚摸在我的小腹,让我不知他这话是问我,还是问腹中的孩儿。“白日里有倩雪姐姐陪着闲话,还有其他姐妹解闷,倒也打发了。”
“嗯……”像是梦呓,他只喃喃地轻哼了一声。
“有的时候我还真不希望你有了身孕,母子情深,我倒像是成了局外人。”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怜他身为一国之君,倒像是个孩子。我不禁逗他:“可不是嘛,等孩儿一出世,朦胧可就不要你了。”他听了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似乎是在笑自己的傻。
他起身将我放倒在床上,替我掖了掖背角,轻轻地在我的眼眸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你早些睡吧,为了你,我得走了。”他的话我不是不知道,我有了身孕,宫中多少人像乌眼鸡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若天诺再在这里,自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为了不让我有意外,他只得违心去宠爱其他的女子,以转移众人的注意。
“嗯,等你得空了,再来瞧我。”他点了点头,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便踏步离开了。过了一会儿,琉璃进来回话。“皇上去了杏影阁。”我深呼了一口气,我能为倩雪做的,无非也就是让天诺明白,谁才是真正疼我的人,而真心待我的人,天诺自然不会亏待的。
“知道了,下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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