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妈妈在驿城生活多年,带辛夷到了一间狭窄巷子的裁缝铺。
“辛夷姑娘,你可不要瞧这间店铺小,祖上三代给人制衣,听说,知州夫人的衣裳都是在这里做的。”万妈妈笑道。
辛夷亦笑道:“趁着他家的好手艺,再配上荣氏的料子,正好多做几套。”
万妈妈浑身上下打量了辛夷一遍,“要老婆子说,公子待人可真大方,这么贵重的料子,竟给咱们裁衣服。”
“这算得什么,你跟公子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可不只这点呢?”
正要进门的时候,却见门口闪出一个身着青纱的女子。
双臂环胸,躲在墙角下,似乎想借着那堵墙抵御寒风,可四面八方的寒气让她无所遁形。
那青纱飘逸却廉价,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女子额前垂下两绺头发,胸前露出一片雪白,是时兴的勾栏样式。
万妈妈见此,忙将辛夷掩在身后,鄙夷地看了女子一眼,“小姐就该待在小姐该待的地方,大冷天的,穿这样少,勾不到男人,冻坏了身子,折了做生意的本钱,可不划算!”
女子听出话里的讥诮,咬了咬下唇,抬头怯怯看了万妈妈一眼,并不敢吱声。
辛夷却看得真切,那女子正是昔日一同伺候公子的怀夕。
“怀夕?”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辛夷,是你吗?”女子的声音颤颤,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惧怕。
辛夷肯定:那人就是怀夕。
她不是随刘妈妈一同回王家村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驿城?
又怎么会做起了这种营生?
辛夷看了看冻得发抖的怀夕,脱下棉褙子,披在她身上。
怀夕摸着顺滑的橙色云纹莲花重锦,里面是柔软的丝棉,薄薄一件,隔绝了外面的严寒。
再看辛夷围领和袖口的狐裘,毛茸茸的白色狐裘,衬得姑娘家面色如玉。
一个婢女,竟作如此打扮!
驿城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吧!
她,还是跟着公子吗?
万妈妈并不知怀夕的过往,她最恨这种窑姐儿,专勾男人魂儿的狐狸精,多少好儿郎就折在她们手上!
“辛夷姑娘,理她作甚?咱们做衣服要紧。”
辛夷扯着万妈妈的衣角,俯身耳语了几句。
老嬷嬷先是瞪大了眼,缓又点点头,带着小厮进了裁缝铺。
屋檐下,就剩下两人。
昔日曾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现在又站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是,境遇却大不相同。
昨夜,恩客把她折磨得半死,趁她睡着,卷了衣物和钱财连夜跑了。
她既不敢报官也不敢四处宣扬,只好大街上四处游荡。
这是什么世道,竟连妓子的钱都要抢?
再看眼前的辛夷,细皮嫩肉,穿金戴银,比从前还要富态。
看样子,在谢家过得很好,至少,比她好!
也许她应该开口问她借些银钱,也许应该借件棉衣,也许应该向她讨口热饭吃。
可是,即便是妓子,她也要脸。
曾经做了那些事,又怎么能张得开口?
怀夕脱下棉褙子,交还给辛夷,“多谢姑娘好意,我配不上这样好的衣衫。”
她本想体面地走,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