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禹按照林易简的建议,把三人都改判为绞刑时,刑部果然没有再打回,顺利通过。
他看着那刺眼的朱批,再一次明白:熟读律法、断案清明是混不好官场的,最重要的是人情练达。
想起好友那些醉话,程禹不由苦笑。
话糙理不糙,虽然是些酒醉之言,可说的句句中肯。
程禹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台,窗外的竹子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这是怎样的世道?
有法不依,有律不遵,断案判刑完全看一人喜怒。
他高兴了,可当场释放重罪之人;他不高兴,可轻易治人死罪。
他想起还是小吏的时候,曾经彻夜研读律法,和同僚因为一个法条争辩多日,最后在他的据理力争下,才得以修改。
他自认为自己对大韩律例的改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现在想想,那就是个笑话。
律例再完善有什么用?
只不过是皇家的摆设罢了!
当衙役把判决的消息告诉王氏及谢五娘时,两人当场昏厥。
狱卒一瓢冷水照头泼下,两人打着寒战睁开眼。
生死关头,最能暴露人性。
无论王氏平日里如何刁钻跋扈,无论谢五娘心机有多么深重,在这一刻,都只剩下恐惧。
“为什么判我死刑,我没有杀人。”谢五娘拉住狱卒的腿,凄厉问道。
“撒开!”狱卒猛然一脚,踢在谢五娘胸口,“大人怎么判,我们就怎么做。后日行刑,你还是省点力气,准备上路吧!”
谢五娘瘫倒在地,兀自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王氏嘴里骂天骂地,骂了大理寺上下的十八代祖宗,身上挨着皮鞭,仍然挡不住她些里的咒骂。
“他奶奶的腿,大人怎么不判这妇人早点下地狱,扰人清净。”狱卒骂道,他都打累了,这泼妇的嘴还不闭上。
整个大牢,充斥着妇人的咒骂声,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酷吏听得头疼,走到王氏面前,三两下卸了她的下巴。只见她嘴唇蠕动着,合不上嘴巴,发不出声音。
她无法,只得找个角落蹲下,看着地上的斑驳月光,忽然笑了。
死便死罢,她做鬼也要去问问娘和哥哥,她曾为王家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他们这么狠心?
看着地上喃喃自语的女儿,她厌恶地别过眼。
她不曾亏欠三个女儿,结果呢?
自她入狱,谢湘楠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枉她心思费尽送她入镇国公府,让她做了国公嫡女,如今生母造了难,竟如此撇下不管。
再看看地上这个,若不是她起了杀心,自己怎么能落到这个地步?
如此看来,女儿们不是她的福气,反而是她的劫数。
至于谢六娘,幼时固然是天真可爱,长大了谁又知道是什么德性?
她自是无缘再见到,也不想知道。
唯有一人,这世间唯有一人。
那个落魄穷酸书生,那个她最瞧不上的懦弱男人,那个她说东不敢往西的丈夫,是她今生唯一亏欠的人。
他难道不知,自己用尽心思才怀了五娘,逼着他成了亲,成为谢家的主母。
他难道不知,自己撒泼打滚才抢来清风楼,又像蛀虫般掏空了清风楼,富了王家,空了谢家。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己从来没把他当成丈夫,也从来没想和他好好过日子。